“······赤土润荒山,雾瘴起,庙现,有心者见,方许愿,须**。”
——荒山志
01
日落之际,萦绕山间的薄雾从灰白过渡为乳白,我半眯着眼,发现那白色并非纯白,而是透着似有若无的红光。从空气里渗出的潮湿寒意钻入每个毛孔,我吸吸鼻子,闻见一股淡淡的异味——跟腐肉差不多。
不知过了多久,双手触到坚硬的木板,我试着用力一推,木桌上数支白烛火光摇曳,屋内中央靠墙而立的长形石桌上立着几樽金色神像。
这是一座庙,不大,寥寥几人正跪地而拜,除了一个盘腿坐在青砖地上,体型肥壮似熊的男人。
“进来吧,不要让雾气飘进来。”熊男冲我自来熟地道,“我第一个来的,其他人都刚到不久。本想拜完就走,没想到雾突然变浓,就等等吧。”
我转身关门,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从地上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稠密的白雾。
“你的眼睛没事吧?”熊男问我,“是受伤了吗?”
我捂住左眼上的纱布,指腹传来湿润感,“没事,不打紧。”
我环顾四周,终于见着这屋内浓重血腥味的来源,那是两桶深色液体,一旁放着搁在地上的扁担。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一位中年妇女提起木桶,“这是牛血,用来**的。”
她将一只木桶放在供桌旁。另一只则由身着黑色连帽长外套的少女提过去,少女看了我一眼,脸色白得几近病态,左脸上有一片浅淡却显眼的红斑。两人看来应该是母女。
木质供桌上摆放着三牲干货,地上铁盆内的金箔冥纸缓缓燃烧,见室外浓雾弥漫,几位香客只能陆续起身,找地方席地而坐。
我走到角落坐下,“各位都是来**的?”
熊男摇头道,“我是来许愿的,听说这座庙很灵。”
“**需要用血?”我提出疑问。
“我也是听闻的,听说用血的话显得更有诚心。”那位母亲回头看着石桌上的神像道。
这时,那个眼镜青年开口了,他的脸色微微发青,像是受到过什么惊吓似的。
“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他看着我问道。
02
“我是来许愿的。”我看着供桌上的香炉,一共七个,每个香炉内都燃着四根或粗或细的线香。
“你来许愿,却什么也没带?”眼镜青年追问道。
“我的包丢了,浓雾一起,什么也找不到。”我解释道。
“没有供品许什么愿?”青年看着我将信将疑道。
我不再回应他,转而面向离我最近的年轻女人,她白净的娃娃脸上似乎还保留着婴儿肥,“你呢?”
“来**,也来找人。”娃娃脸女人扯着嘴角笑了笑。
“找人?”
“嗯,找一个来**的人。她先前来**,但那几天我出国了,昨天回来看到她留的纸条,发信息打电话都找不到人······我感觉她似乎还在这山上。”
众人陷入沉默,夹杂在窗外那片白里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入侵着嗅觉甚至是味觉,腐肉味萦绕鼻尖,铁锈味纠缠舌尖,我咽下口中唾液,喉底泌出甘甜。
“我有个问题,”熊男打破沉默,“在座有哪位见过这些神像的脸吗?”
其他人陆续摇头,那位母亲开口,“不是听说不能看吗?他们都是神,面容不能为凡人所见。”
“你看过吗?”熊男见我没有回应,追问道。
我摇头。
“假如神的面容不能为凡人所见,可所有正庙里安放的神像,他们的脸不都能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吗?”眼镜青年道。
“那些是正庙。”熊男笑道。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七樽金铜神像上,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些神像的面容与形象,它们都是面朝墙壁背对着众人,无一例外。
“她告诉我,这里之所以祈愿很灵,正是因为这七樽倒向的神像,来这里烧香叫‘拜倒神’。”娃娃脸仰头看着神像道,“这座庙也不是时常出现,一般得碰上这种大雾天,它才会现身。”
“我们拜的真的是神吗?没有不敬之意。”眼镜青年欲言又止,“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就是来**的。感谢诸神庇佑。”
“你许的什么愿?”我问道。
03
“通过一家公司的最终面试,它太难进了,要过关斩将,这已经是我的第四次尝试,公司会通过最终面试从我和另一人中选出一个。上回我就是在最后这关被刷下来,我不能再失败了,我必须进这家公司。”
“这么说,你被选上了?”熊男道。
青年点头。
“你说的面试是什么时候的事?”娃娃脸插了一句。
“为什么问这个?”
“我出门那天她有个面试,但根据她留给我的纸条,那个面试她没去。”娃娃脸声音颤抖。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烟灰落入香炉的细微声响。
青年摇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工作面试每天多了去了,难道你说的那个她跟我参加的是同一场面试?”
娃娃脸直视着青年,“她跟你说过一样的话,要进那间企业困难重重,最终面试至关重要。”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会缺席那场面试?你说她来山上**,她还的什么愿?只是为了**,她能放弃一场如此重要的面试?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就是在骗你,或许就是因为面试失败精神受挫,她才会离家出走的吧。”
“她才不是离家出走,她不可能离家出走!”娃娃脸情绪崩溃般地叫嚷起来,很快便泪流满面,像是积聚已久的负面情绪突然爆发。
“等这场雾过去,我们大家帮你一起找。”熊男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女儿也是在这座山上失踪的,报了警也没用,半个多月了,一直没找到人。”
“你女儿来这里干什么?”那位母亲开口问道。
“这山上有座姑娘庙,是专求桃花姻缘的,我女儿听说那里很灵,就跟朋友约了一起,却被放了鸽子,最后自己上了山。这些都是她在路上发微信告诉我的,还给我发了定位。那是她发给我的最后一条微信。”熊男语气酸涩,用手指摩挲着一块悬于胸前的平安玉。
“这样啊,真是可怜······”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止住了话头。
“怪的是,警方搜山时根本没找到那座姑娘庙,”熊男顿了顿,“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庙,也一样没有出现在警方的搜寻范围内,这还是我自己来找女儿时发现的。我去问过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他们说来这种庙许愿通常会很灵验。”
“所以你来是为了找到女儿?”我问。
熊男神情郁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女儿会不会是离家出走啦?”那位母亲开口道,“否则怎么这么巧,跟刚才这女孩说的朋友一样,也在这山上失踪了?”
熊男正要开口,身着连帽黑外套的少女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母亲赶紧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没事,等雾散了我们就下山。我们已经**了,已经**了······”
少女被母亲紧紧搂住,搁在母亲肩膀上的头正对着我,双眼似看着我,眼神却又像透过我看着我身后。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灰黑色的墙壁,我注意到墙壁上有大片铜褐色的痕迹,宛若一副巨大的抽象画。
“你女儿没事吧?”仍红着双眼的娃娃脸问道,“她好像被吓到了?”
母亲摇头,“没事,谢谢关心。”
“她是不是生病了?”熊男问道。
母亲点头,目光快速扫了所有人一圈,低头看着她怀里的少女,“她得了怪病,不能晒太阳,一晒到太阳脸上身上就起红斑,连拉尿都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没去医院检查吗?”娃娃脸问道。
“这种病去医院没用,要找人看······”母亲闪烁其词。
“既然已经找了人看,为什么还需要来许愿?”娃娃脸紧跟着道。
04
母亲勉强笑道,“因为听说很灵验嘛。”
“所以说你女儿的病好了?”眼镜青年问道。
“好了很多。至少她不拉血尿了,这就是有用的。”
我不确定是不是只有我听出了这位母亲话音里的轻颤,像是正在忍受寒冷,山上气温的确很低,即便冷风似乎穿不透深厚的浓雾,这座庙里依然寒意流动。
“这种病肯定是需要吃药控制的,”娃娃脸道,“您女儿有吃药吗?”
“啊?有吃的。谢谢你的关心,总之她现在真的好多了。”
显然,母亲想停止围绕在她女儿身上的话题,但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问道:“你许的愿望,就是让你女儿的怪病痊愈吗?”
没有人对我的问题提出意见,刺探他人隐私的龌龊行为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下似乎显得无可厚非。浓雾不知何时散去,沉默令人不自在,手机失去信号,而在座的所有人都似乎是因为相同或相似的目的集结于此。讨论由此展开。不过是一场陌生人的短暂交集,雾散人散。
母亲点头,只道了句是。
“那你是如何判断出愿望已经实现了?”我继续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已经好多······”
“好多了并不代表已经痊愈,如果你许的愿望是后者,难道不是该等确定她已经完全好了再来**?”我追问道,“除非你的愿望不是这个,而且的确已经实现了。”
母亲语气冷淡下来,“这就跟你无关了吧。”
“除非,这个愿望是某种方法的实现,某种能治愈您女儿的方法。”青年推推眼镜,看着那位母亲道,“这种方法不易实现,因此需要借助超自然的力量。”
“那么你呢?”母亲也开始对青年发难,“你为了面试成功而许愿,现在成功了,靠的真是你自己的实力吗?谁能知道你真正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青年耸肩,“我就是许的面试成功,结果的确成功了,于是我来**,就这么简单。许愿这种东西,你要得越具体,你必须付出的东西就越多,难道不是吗?我看在座没有哪位是需要挑着两桶牛血来**的吧?”
“······算了,大家都还是尊重一下他人隐私吧。”娃娃脸道,“不要继续问了。”
一时间沉默再度降临。半晌后,娃娃脸起身走到窗前,“浓雾还是没有消散的迹象,我得尽快找到她。”
“恕我直言,你这朋友说她来**,那为什么会就此失踪?”熊男抬头看着正好回身的娃娃脸,“这跟她许的愿望会不会有关系?”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她告诉我的,我没想到她也来这里许愿,而且我们许下的愿望是同一个——希望我能赢得一场舞蹈比赛,就是前几天我去国外参加的那场。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只是每次比赛前都会出现类似赛前综合症的症状,从而紧张到影响比赛发挥,为此我试过各种方法,作用都不大,于是将希望寄托于这里。直到看见她留下的纸条,我才知道她也替我许了愿。”娃娃脸走回原位坐下,“纸条的最后,她写了‘再见’。”
“这么说,她就是没打算再回去咯?那张纸条就是给你的道别信,她就是离家出走了。”眼镜青年道。
“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娃娃脸比刚才平静了一些,“她一直都在吃药。”
“你的意思是······”熊男的眼神流露些许诧异。
娃娃脸没有答话,连眼镜青年也不开口了。
“我看见了。”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是那个黑衣少女。
“树林里,有一个吊在树上的姐姐。”少女目光里闪烁着恐惧,话音却尤为清晰。
“什么吊死在树上的姐姐?你在说什么?”母亲看着女儿道,“妈妈根本没看见。”
“我看见了,绳子勒住她的脖子,她的舌头伸了出来。”少女回头看向母亲,“妈,因为你一直没有抬头,所以没看见。我也没告诉你。”
少女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刚才畏缩在母亲怀里的是另一个人。
05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娃娃脸身上,她看起来像是几乎被抽干了体内的血,她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紧裹在连帽外套里的少女,嘴唇半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你们发现没有,”母亲岔开话题,“这些香明明已经烧了很久,却始终还剩下一大截。”
熊男看着香炉内的立香,“按照正常的焚香速度,的确该烧完了。”他做了个嗅鼻的动作,“而且这味道······其实从刚才起我就觉得,这味道不怎么像焚香的气味。具体的我也形容不上来。”
母亲神色紧张道,“该不会让我们中毒吧?这香会不会不正常呀?”
“我闻着倒还好,就是一直有股血腥气。”眼镜青年看向那两桶牛血,“大概是因为这两桶血的气味干扰了我们的嗅觉吧?况且这些香都是我们自己带来的,能有什么毒?”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不大不小的敲门声,众人面面相觑,这会儿竟然还有人来?
门被自行打开,一个蓄着中短发的女人站在门口,身着白色的高领毛衣与牛仔裤。与此同时,坐在我面前的娃娃脸猛然起身,看着门口的人嘴唇翕动。
短发女人转身将浓白的雾关在门外,一言不发地走到起身的娃娃脸面前,握住她的双手,“雾一散,你就下山。”
“那你呢?你来这山上究竟是做什么的?”娃娃脸声音里有隐隐的哭腔。
“我来**。”短发女人平静道。
“为什么没回家?”
“我跟你告别过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雾一散,我们要一起下山。”娃娃脸环视我们一眼,“所有人一起。”
“吊在树上的姐姐,”黑衣少女起身对上短发女人的目光,“你没有死?”
“不可能!”眼镜青年踉跄起身,语调慌乱,发青的面色此刻变得铁青,“你不可能还活着!这香一定有问题,我们已经陷入集体幻象了。说不定连外头的浓雾都是不存在的!”
青年打开门,一头扎入浓雾内,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门外的乳白,在场唯一有所动作的是刚刚进门的短发女人,她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我们。
“你们听,他们来了。”
“谁来了?”熊男起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小伙子去哪了?他会不会有危险?”
短发女人回身看了我一眼,我左眼一痒,温热流动,眼球像被温度正好的气体轻柔按摩,同时我的喉底似乎先一步尝到了甘甜。
“雾的颜色变了。”一直坐在原地的母亲指着门外道,“你们看,颜色变了!”
白雾被镀上一层红光,一如我在进入庙宇前的所见,只不过红色更深了。
所有人都集中到门口,泛着微亮红光的迷雾遮天蔽月,仿佛永远不会消散。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乐声,缥缈不明,所有人屏息静气,却分不清声音从哪个方向而来。
“关门吧,快把门关上!”母亲推开众人,砰的一声关上门,娃娃脸趁此机会,出其不意地将短发女人推倒在地,并一把扯开白色毛衣的衣领,只见对方颈脖处赫然有一道粗而黑紫的勒痕。
娃娃脸松开手,身体摇晃着站起来,“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的死可不只是跟刚才冲出去送死那小子许的愿望有关。我当然知道跳舞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可想必你也清楚你是个多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如果你能将目光分一些到我身上,大概我也不会想到要死。”
短发女人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已被悲伤浸透,“然而,即便在决心赴死前,我还是替你许了愿,也还了愿。”
06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遥远的乐声已经逐渐清晰起来,我看向石桌上的七樽神像,轻轻捂住发痒的左眼。
熊男一把攥住怔立在原地的娃娃脸的胳膊,“你不要听她的鬼话,这一切都是集体癔症,都不是真实的。就是这些香燃烧的烟搞的鬼!外头的雾肯定也有问题,但我们只是暂时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而已,等天亮,等太阳出来,雾一定会散,我们就能离开!坚持住!”
“你们来看,”黑衣少女站在供桌前,“这些香炉。”
几个香炉内堆满的香灰都似被什么液体浇透了,显得发黑而微微塌陷,然而根根立香仍在燃烧,白烟里析出淡淡铁锈味。熊男将沾了湿润香灰的手指凑到鼻前嗅了嗅,“是血。”
众人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的两桶牛血,但都没有减少的痕迹。
“那······这是谁的血?”母亲声音颤抖,目光终于停留在那七樽背向的神像上。
“妈,我们不该杀了她,那个女孩,她是无辜的。”少女后退几步,声带哭腔。
母亲回过身,面色几乎与女儿一般苍白,“你不要乱说!你也听到了这个叔叔讲的,这些都是幻觉,都不是真的,等天亮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你们听见了吗?”娃娃脸迟疑着打开门,门外的声浪霎时轰入寺庙,震耳欲聋,所有人都捂住双耳,除了那个短发女人。
诵经声从四面八方浪啸而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在念诵咒语。它持续了一分多钟,趴在地上的众人如横七竖八般的尸体一动不动。
这期间我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短发女人提起两只木桶走到门口,牛血被浇入雾内,雾的红色又深了深,像极了某种不祥之兆。
随后,女人回身,面朝众人站在门口,她将毛衣的高领拉下来,露出紫色的勒痕。那道勒痕在扩张,不,应该说是她的整个颈脖都在有节奏地鼓动,宛若一颗规律跃动的心脏。女人面无表情,她微微仰头,张开嘴,喉腔内似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顶起颈前区偏薄的肌肉。
诵经声渐弱,某种东西正从短发女人的嘴里伸出来,攀住她的下巴,沿着毛衣向下移动。此时仍趴在地上的众人已经睁开眼,视线聚集在短发女人身上。准确地说,是攀附在女人身前的那个生物上。
那东西有着形似栉水母的透明躯体,形态却几乎是扁平的,透明的体腔内有一团黑色物体,好似外面这层柔软的水晶外壳是它的皮肤,包裹着内里同样柔软的肉体。
它没有肢体,透明胶冻一样的外表像是具有某种黏性,附着在女人的衣物上一步步向下移动,在触及地面时,躯体上拱又下落摊平,随后一动不动。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熊男眼中第一次出现惊恐的情绪。
短发女人答非所问,“既然你许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顺便就在今晚还了愿吧。”
话音刚落,那团软体生物便几乎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朝男人那边移动,熊男瞠目起身后退两步,话语急促,“你是什么意思?!”
“水母”爬上男人的大腿,他俯身试图用手抓住,那东西却轻而易举地脱离了他的手指,继续向上攀爬,顷刻间如面膜覆盖住他的整张脸。熊男拼命地想要挣脱,脚步踉跄,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娃娃脸跑过去,试图帮男人扯下紧覆在他脸上的面膜,然而“水母”却纹丝未动。
熊男被窒息感逼得只得张开紧闭的嘴,那只“水母”则遽然滑进男人喉咙,男人剧烈咳嗽起来,他将手指探入舌根引发阵阵干呕,却只能逼出涕泪涎水。熊男跪趴在地,大口喘气,随后他停下动作,瞪大双眼看着前方,目光却无焦距。娃娃脸也后退了几步,目光畏缩。
熊男又咳起来,喷溅出红色的唾沫星子,紧接着他的嘴角涌出血沫,身体颤抖起来,呼吸随之沉重。伴随着更多血沫涌出,男人像是支撑不住般双臂一软,壮实的身躯似小山崩塌般陷落,他的双眼迅速充血,粉色血沫从鼻腔溢出。
熊男抬起头,双手抓住颈脖,脸色涨得通红,很快红色渐褪,挣扎的动作渐息,他侧脸看向我,眼中神采慢慢涣散,等到再次吐出一口气,口鼻间的血沫已然半干。
我干脆撕开左眼上的束缚,任凭温热的血液淌出,眼洞内的东西蠢蠢欲动,探出一只湿滑的触须又缩了回去,随后滑过我的食道,我的喉底似被薄蜜浸润,甜而不腻。
07
七樽神像的金铜身上开始渗出微稠的红色液体,短发女人看着神像的背影,说道:
“他们都到了。”
地上的熊男已然失去了活人的气息,母亲拉着女儿摇晃起身,“那么多东西,还有两大桶牛血,还不足以**吗?”
“牛血不是他们需要的东西,正如它们不是你女儿需要的东西。任何血液都不是你女儿需要的东西,包括人血。”短发女人的脸色与熊男的脸色一样惨白,她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态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
“水母”钻出男人的嘴,形态看起来与刚才无异。它伸展开无骨的躯体,在地面上摊成一团。
这时,黑衣少女解开胸前外套的扣子,从颈脖上扯下一条平安玉坠,她走到熊男跟前,将玉坠塞进他半张的手掌里。男人仍睁着眼睛看着我,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正在他的眼球上缓缓成像。
“既然可以放她走,也放我妈妈走吧,我留下。”黑衣少女指着娃娃脸道。
“只能走一个。”短发女人道。
“这也不难。”母亲走到女儿身旁,从后者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一把短刀,随后一刀刺入毫无防备的娃娃脸体内,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又补了一刀,动作迅猛,毫无犹豫。
“我留下,放我女儿走。”
摊在地上的“水母”向母亲爬过去,甫一到脚下就被其手起刀落钉在地上,刀拔出时溅起黑红色的血,母亲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动作快而狠,眼神却沉静,而少女的模样则同母亲如出一辙。
母亲停下动作,“水母”上的刀口也消失殆尽。短发女人将一息尚存的娃娃脸女伴轻轻放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腹部创口淌出,“水母”爬过去,贴在伤口上,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短发女人,只不过眼底的光在变暗。
短发女人的毛衣已被染红,她起身对黑衣少女道,“你走吧。”
“你们不怕我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吗?”少女回头看着我。
短发女人摇头,“他们都在看着你,他们觉得,你未来将为这座庙带来更多的人。”
我舔去嘴角的鲜血,“雾散了。”
少女打开门,雾已散,月色清亮,门外遍地尸体——人类、动物与昆虫的都有,或躺或卧,不一而足,这座荒山的土壤与树木似乎并不是由雨水与阳光喂养,而是以体液丰富的活物躯体为食。
隐隐的诵经声绕山而行,在浓郁而腥甜的空气中形成微澜般的声波,阵阵入耳。
“走吧。”母亲没有看向女儿,只是静静地走过供桌,绕过石台,目光探向那七樽神像的正面。
“妈!”少女声音颤抖。
母亲回头,圆睁的双目流出鲜血,她先是看向我,而后对着女儿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水母”扑向母亲的脸,诵经声形成音墙,将众人禁锢其中。
黑衣少女试图冲向母亲,被短发女人强行拦住,“惹怒他们的话,你也别想下山了。现在是进食时间,你快走吧。”
我起身往门口走去,左眼仍在渗血,“我天亮前回来。”
出门走了几步,少女跟上来,我回头,她双目里噙着泪水。
我们绕过地上的尸体默默行走,月光如清澈的银色液体在灰白色的尸身上缓慢流淌。走到一处树下时,我们看见了之前的青年,他倚靠在树干上,伸长双腿坐在那里,没有眼镜,睁着双眼看着我们,脸庞好似一张傩戏面具的白坯。
我继续往前走,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究竟是什么?”
我回过头,空洞的眼眶里探出一只摇摇晃晃的透明触手,那东西在跟她打招呼。
“我们是这座山。”
研究报告:
能自己改变的,就别许愿。
一定要许愿的,记得找正神。
实在不幸找了邪神许愿的,记得快跑。
要是跑不掉······或许也可以试着加入它们?
-END-
作者丨Spe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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