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大家来到“屏后”这个系列的第一季第三集。
（这里得咬牙切齿地感谢“黑镜”，这个词几乎让后来者几乎起不出更有逼格的好名字了……）
依旧是主题相近，但是各自独立成篇的单元短故事，各位完全不用担心没看过上集，下集就看不懂了。
本系列主题与经典剧集《黑镜》系列、桌面电影《网络谜踪》等类似，都是讲在技术飞跃式发展的当下，互联网与各项先锋技术对传统生活的“入侵”与“异化”。
当然了，故事本身的风格并不会太过严肃，也很适合改编成抖音或者网剧之类。
如果有喜欢这类题材的朋友，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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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喜欢。
01
“焦虑是一种情绪。你必须让镜头外的人坐卧不宁、惶惶不安，才有可能从现在的人手里挣到钱。”
“没这个必要吧？亲爱的。”
“如果你这么觉得，那最好早点熄了搞钱的念头。”
“发日常不能火吗？”
“不能随便发。”
“怎么讲？”
“要唱歌就只唱歌，要跳舞就只跳舞，要聊财经就只聊财经。”
“我想想。”
“再有问题随时找我，我是你的贴身管家，请无条件相信我。”
丁霄菱望着手里的快红音APP陷入了沉思。
自从半年前发了第一条vlog，她就每天盼着自己的粉丝量可以暴涨，然后美滋滋地幻想以后可以玩直播、买豪车、住别墅。
半年后，她的粉丝量的确涨了，但只是从820人暴涨到了827人。
丁霄菱一开始想把自己定位为颜值博主，她自认外貌还说得过去，她有这份自信，毕竟平日里裹着棉衣、趿拉着拖鞋下楼倒垃圾都会遭到男人搭讪。也是仗着这种资本，丁霄菱玩起了快红音，她觉得自己一旦进入平台，立刻就会引来大量关注。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too young too simple，在浩瀚的网络中，她失去了外貌优势，甚至微微的鹰钩鼻还会被评论区不断放大。
就在这时，快红音向她抛来了橄榄枝，贴心地为她介绍了一位内容管家，名叫大维。大维的工作就是1V1对接丁霄菱，负责她内容的运营，帮助她实现百万粉丝梦想。
大维在见过丁霄菱照片后，对她说：“叫大维太外道了，以后可以叫我亲爱的。”
经过反复磋商，丁霄菱痛定思痛，决定走美妆博主路线。
丁霄菱天生就对化妆品难以抗拒，同一款唇膏的七种颜色她必须买齐，美其名曰cos七仙女。
而现实生活中，她这个仙女却每天都淹没在一排排机床皮带当中，周围都是和她一样混社保的女工。对于她生活的这个小镇，能找到一份缴齐五险一金的单位，就算是铁饭碗了，甭管是打螺丝还是修电器，照样有人挤破了脑袋往里挤。
但丁霄菱是骄傲的，她始终坚信自己不属于这里。
“今晚就更新第一个美妆视频。”流水线上的丁霄菱暗自琢磨，她望了一眼厂区墙上的大钟，此时是16:18，还有四十多分钟就可以下班了。
她坚信，自己只要按照“亲爱的”说的去做，就一定能红。
这时，车间主任走进来，扯着脖子吆喝了一声：“晚上加班！甲方着急，要赶工期。”
厂房里传来一阵骚动，但很快就有人带头说道：“知道了。”
车间主任听着大家的附和，并未言语，然而，等到所有人都回答完，车间主任缓缓低下头说：“还差一个人。”
这句话在机器间的轰鸣声中缓缓飘散，大家面面相觑。
“丁霄菱，我说晚上加班，你听见了吗？”车间主任回头问道。
丁霄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对于这份半死不活的工作早已死了心，她深知所谓的加班其实就是在流水线上多站三个钟头，累不死人，但也生产不出什么价值。
在这工作了近三年，丁霄菱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手里的是机器，还是自己才是机器。可如果自己今晚回去录制一段美妆视频，或许就有机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
“问你话呢。”
丁霄菱沉默良久，终于回道：“我听见了。”
这句话她说出来毫无生气，听上去明显带着反抗与不服。
“你有疑问？”主任问。
“没有。”丁霄菱的回答依旧听不出情绪。但在领导面前，没有情绪就是最大的情绪。
车间主任低头抿了一口水，便转身出去了。厂房里只剩下机器的轰鸣声。丁霄菱从怀里将手机掏出来，找到大维管家，告诉他自己今晚不能录制视频了。
“为什么？”
“加班。”
又过了半个钟头，大维回复：“我觉得你的视频人设需要调整。”
“怎么调？”
“不能只是美妆博主，还要适当炫富。”
“？”
“去租辆保时捷911，二手的也行，拍摄的时候记得无意间露出来。”
“？？”
“然后记得在视频里说是自己做化妆品赚的钱。”
“？？？”
“不用疑问，这是游戏规则。另外，你还可以说，自己通过颜值的改变，认识了几位高阶男士，他们对你有一些舔狗式的赞助。”
“那我岂不是要再去租个男友？”
“可以。”
“这是诈骗！”
“我再说一遍，这是游戏规则，不按规则来，你就别想着搞钱。”
丁霄菱盯着聊天框，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原本想凭“实力”致富的骄傲被瞬间碾为齑粉。
八点半，丁霄菱随着人群，无精打采地向外走去。
“快看！贴出来了！”走到门口，一群人围在公示栏前，丁霄菱也跟着挤过去。
公示栏上贴的是上一季度的模范岗评比结果，被评上的先进工作者会被奖励一千元。
“霄菱，怎么没有你呢？之前大家都评的是你啊。”闺蜜梁若晴气愤地问。
丁霄菱瞥了一眼名单，露出一丝冷笑，快步径直离开了厂房。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家录视频，并且想明白这么做到底算不算诈骗。
02
“女人的运气和美妆有直接关系。古人云，先敬罗衣后敬人！”
“别人都能找到高质量男士，凭什么你就得找下头男？”
“我没有带节奏的意思，我是希望姐妹们都过得好，毕竟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美貌！”
“保时捷？哦，那是我自己卖货买的，因为我卖的产品好。”
“凡哥？凡哥是我大哥，对我挺好，但我俩不是情侣，别乱猜。”
“麻烦你们看看，这个牌子，除了在我这，你去哪个直播间能买到这个价位？”
“姐妹们千万别有容貌焦虑，要自信，但自信要有资本对不对？你们照照镜子，自己的资本在哪？”
半年前，丁霄菱辞去工作，把自己的公寓卖掉，又通过借贷APP买了一辆不知道几手的保时捷911。原本她只是赌气想证明自己，但万万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她的收入已经和在工厂里持平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实现财富自由指日可待，而现在，她的账号“菱菱bulingbuling”的粉丝量已经来到了2.3万。
连做了三场直播，丁霄菱有些倦意，她窝在新租的小房子里的沙发上，反复看了几遍自己近期的直播录像，分析着粉丝数据的结构，揣摩着自己的话术用得灵不灵，这些都是“亲爱的”教会她的。
而后她懒洋洋地刷起了同城朋友。最先看到的就是闺蜜梁若晴，她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苦逼女工人设，原本想对标佛山电翰，但是粉丝却只有可怜的212人。
丁霄菱知道，梁若晴这么运营账号是没用的，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梁若晴不行。她有男朋友，是搞计算机网络的，叫赵杰文，听说俩人很快就要结婚了，这时候让梁若晴卖房子、辞工作、贷款买车做网红肯定不现实。
丁霄菱又刷到了以前车间主任的快红音账号，一张老脸配上几张红花绿叶风景图，在镜头前搔首弄姿，对口型唱80年代老歌，真是无聊至极。可即使这种也有1000多粉丝，下边评论的画风是这样的——
“大妹子真好看！”后边是一串玫瑰。
“你是哪里人？我是七道街2号楼，我看我们很近。”一个六十岁老男人头像在问。
“唱得真好听！好专业！见面教我几首。”后边接三个鼓掌。
丁霄菱懒得再看，继续往下刷。这时，一个同城名为“美妆小橙探探探”账号内容映入她的眼帘。这也是一个美妆女博主，开一辆奥迪A8，游走于各家化妆品店探店。点进去细看，这个女博主至少已经在同城探了八家店——这座城市总共也没几家正经专卖店。
丁霄菱心头一紧，赶紧找到管家大维，将这个名为“美妆小橙探探探”的账号发了过去。
“你想探店？”大维问。
“不是，但同城的蛋糕一共就那么大，如果她再分一杯羹，我怎么办？”
“你要另起一个号吗？”
“听你的。”
“你没做过探店，不建议。”
“任何人都有第一次。”
过了二十分钟，大维才回道：“那我一会儿发你教程。记住，美妆这个号要坚持做，探店的新号不要急。还是那句话，你要无条件相信我，只有我可以带你赚钱！”
刚说完，大维就发来一个探店教程PDF，丁霄菱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她坚信，哪怕自己新起一个号，同样可以很快粉丝过万。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梁若晴。
“看到我刚发的快红音了吗？”梁若晴问。
丁霄菱笑着说看到了。
“你教教我怎么养号呗，我看你都两万粉多了，怎么做的？”梁若晴听上去有些急。
“你也要当网红？”
“这个破厂我一天都不想待了，我现在什么样，退休那天就什么样，一眼到头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啊？”
听到这句话，丁霄菱想到了半年前的自己，那个在先锋岗公示栏前快步逃离的自己。
“你先安心上班吧，号的事以后再说。”丁霄菱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并不是敷衍梁若晴，而是不想让自己最好的闺蜜像自己一样，过上破釜沉舟的日子。
03
“欢迎我们拥有八万粉丝的探店达人——美妆达人菱菱！”一家化妆品店老板娘对着镜头笑盈盈地说道。
丁霄菱对着手机，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介绍店里的各种美妆产品。按照大维教给她的话术，她还不忘在介绍产品的时候反复加一句：“美妆——远离恶臭下头男的第一步！”
而这句话竟然引发了无数女粉丝的共鸣，一堆“菱菱好美”“菱菱万岁”刷满了公屏。
等到将店里所有产品介绍完后，丁霄菱关闭直播，脸色也阴沉起来。
“菱菱，你已经是万千少女的美妆教母了！我们的宣传费过后会通过平台打给你！”老板娘走过来，将一只手搭在丁霄菱肩头。
“谢谢。”丁霄菱冷冷地说，随即转身走出店门，坐上那辆N手的保时捷911扬长而去。
半年过去，她的探店新号一路做到了8万粉丝，然而最开始的“菱菱bulingbuling”美妆号却停留在了4万。
为此，她和大维抱怨了很多次，大维的意见是让丁霄菱进行产品升级，走高端轻奢路线，因为之前几十元左右的化妆品，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内容定位。
但丁霄菱犯了难，产品升级意味着自己要真金白银地持续投入，自己为买这辆保时捷已经借了贷，即便每个月有稳定收入，借贷的利息却让她不能在短期内再有富裕的多余投资。但按照大维的逻辑，不投资升级，就意味着涨粉会变慢甚至停滞，如此一来就陷入了死循环。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丁霄菱默默安慰自己。
此刻，她急着要去参加全市年度网络达人颁奖礼，地点定在市科协会堂，除了市领导，还有全市的网络达人，其中几位千万级别的网红让丁霄菱激动不已，那些都是她的偶像。
“菱菱姐？”
丁霄菱回头望去，一个陌生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可细细一看，又觉得这个女孩面熟。
“我是美妆小橙探探探，你可以叫我小橙！”小橙笑嘻嘻地说。
丁霄菱恍然大悟，面前站着的就是和自己抢蛋糕的博主。她不露声色，只是微微颔首。
“菱菱姐最近探店的号我看了，做得不错。”
丁霄菱望着小橙，嘴上想说什么，却陷入了两难。一方面她懒得假模假样地和竞争对手寒暄，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去看小橙的账号，对方最近的内容定位她并不是很清楚。
“菱菱姐，谢谢你。”说完，小橙转身离开了，临走前对丁霄菱邪魅地一笑。
丁霄菱怔在原地，她与小橙素未谋面，也毫无交集，谢自己什么？丁霄菱掏出手机，点开对方的账号，发现很久没有更新了，粉丝量也一直停留在5.6万。如此看来，小橙已经近半年没有涨粉了。
那她谢自己什么？
颁奖典礼开始，丁霄菱如愿获得了美妆类优质博主荣誉称号。她笑容可掬地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但心里却毫无波澜，因为自从做快红音账号以来，8万粉丝压根就不是她的目标，她要当的是百万级别的大网红。
下场落座后，她发觉自己手机震动，拿起一看，还是闺蜜梁若晴。
“喂，干吗，我参加典礼呢！”
“我的姑奶奶，你还有心情参加典礼，你知不知道你火了？”
丁霄菱一愣，自己火了？
“你快打开手机看看吧，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天你突然爆火了！”
“我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不和你说了，我要上班了！”
丁霄菱打开手机，翻了几个视频，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见几位不同的男性博主开始围绕那句“美妆——远离恶臭下头男的第一步”开始了反击。
“家人们9敏，大无语事件，不知道大家最近看没看这个美妆博主的言论······”
“我就纳了闷了，你们是不上班不挤地铁不出汗吗？”
“大家都是人，天天这个下头那个下头的不累吗？”
丁霄菱紧皱双眉，刷着一个个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视频，自己引战了？
意外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粉丝量竟然因为引战，一夜之间涨到了21.7万！再看自己最初的美妆账号，也从4万涨到了12万！丁霄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爆火！
来不及多想，丁霄菱赶紧将情况告诉大维。大维倒是很冷静，说道：“先不要发道歉视频。”
“这样的话，我会不会被全网骂？”
“不会，听我的，撑下去！记住，你要无条件相信我。”
丁霄菱望着手机屏幕，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
04
火的不仅仅是丁霄菱。
最近，几款男士化妆品突然火爆全网，所有男性博主的口号都统一为：用美妆，做不恶臭、不下头的男人！
最夸张的是，讽刺自己的一个男性美妆博主，在短短十七天里，粉丝从8522涨到了3.6万。
“邪了门了，男用化妆品竟然火了，你敢想吗？”梁若晴在电话里义愤填膺，“他们这得感谢你啊，菱菱！他们蹭你的流量，你是不是可以告他们？”
丁霄菱知道，梁若晴对自己这么上心，是想让自己教她运营，她这闺蜜想当网红的心思不比她差，但她真心觉得梁若晴现在的生活有滋有味，过得很扎实，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可梁若晴说得也没错，这几个男的就是在蹭自己流量，要不要告他们？
丁霄菱把想法告诉了大维，大维却说：“千万别告他们，因为你会告成。”
“告成？那我不是就赢了？”
“看起来赢了，实则输了，因为一旦你告赢了，这场流量就到此止了。还有，你要借势多开几场直播。”
丁霄菱恍然大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现如今，她对这套操作已经十分熟练了。曾经的担忧与愧疚也荡然无存，毕竟两个账号加一起33万的粉丝，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或许能够有朝一日实现百万粉的梦想。
开始囤货！
距离双十一还有不到十几天，丁霄菱想趁着这股流量大赚一笔，她甚至主动更新了几段回击视频，所有的回击话术都是大维一句一句教会自己的。
丁霄菱还联系上几个长期合作的厂家，并签署了双十一对赌协议。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那些讽刺自己的男士美妆博主，你们可一定要坚持到双十一啊！继续骂我！骂出花样最好！
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找骂，有时候也是会赚钱的。
双十一到了，丁霄菱晚八点准时上线，此前她已经按照大维的要求，在连续几天的视频里进行了直播预热，几个死忠粉表示，一定要让她今天卖到清仓。
直播开始，丁霄菱带着浓浓的妆容出现在镜头里。然而，当她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竟发现直播间里只有12个人。
“不急，大家再等等，到100人的时候，我们就开卖哈！”丁霄菱笑盈盈地在直播间里摆弄着口红和眉笔。
但这次她失算了。半个小时后，丁霄菱的直播间竟然还只有85个人。
不妙！
丁霄菱尴尬地看着公屏，只好用自己日常习惯的话术缓解尴尬，品牌方也一直在暗示她赶紧开始卖货。没办法，丁霄菱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了产品宣传。她今晚比以往更加卖力，但是卖出去的产品却寥寥无几。最可怕的是，直播间人数竟然还在往下掉！
不可能！自己明明涨粉了，为什么流量却变小了？
丁霄菱的脸色愈发难看，公屏里的大家也不再讨论产品，更没有人喊她教母，只是一味地在说为什么直播间里的人这么少，卖的产品会不会是假货······
丁霄菱急了，她开始解释自己卖的产品绝对保真，在这一来一往的拉锯战中，直播已经到了结束的时间。
这时，丁霄菱手机响了，她本以为是品牌方对自己的质问，没想到收到的短信是：
尊敬的放心贷用户，您本月需偿还利息合计为12236.5元。
05
“你现在美妆号多少粉丝？”
“9万。”
“探店号呢？”
“18.1万。”
“上次说让你把产品价位升级，试过了吗？”
“现在每次直播都不到一百人，还试什么？”
大维沉默了很久。二十分钟后，他回道：“一方面，产品价位要升级；另一方面，你的视频质量也要升级。”
“视频质量怎么升级？”
“要有创新。”
“我知道要创新，具体怎么创新？”
“这个需要你自己想，亲爱的。”
丁霄菱正在吃方便面，见大维这句话，气得差点把手机从十五楼扔出去。
在此之前，丁霄菱已经将所有快红音上关于美妆的同类视频都研究透了，所谓的拍摄手法也就那么几种。大维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创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摆在她面前的现实问题是：她已经连续四个月没有钱还贷款了，那辆保时捷最近也频频被网友质疑，是不是三手四手。
丁霄菱翻看着自己以前的视频评论，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关于她鹰钩鼻的评论今天看起来格外刺眼。
“这女的哪都好，就是鼻子看起来膈应。”
“你这鼻子是管刘德华借的？”
“鼻子巨丑！！！”
“你是不自以为有几分姿色？照镜子看看你那鼻子行吗？”
······
内容想创新很难，但是人想创新却很容易。
一周后，丁霄菱躺在了整容医院的病床上。
连整形主治医师都认出了丁霄菱，甚至脱口而出“是你？”
丁霄菱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点头。
“我一直在你小黄车里买化妆品，你本人挺好看的，为啥要整？”
丁霄菱心里苦笑，自己这个33万粉丝的博主，如今为了“创新”，却不得不走向美妆的另一条路。
“价位你都谈好了吗？”主治医师问。
丁霄菱没言语，只是继续点头。
“那我开始了。”
一个小时后，丁霄菱在梁若晴的搀扶下离开了整形医院。临出门前，丁霄菱来到柜台前结账，用放心贷支付了一万三千元。
“我做了整形手术。”丁霄菱将自己的照片发给了大维。
两个小时后，大维回道：“你做得对。博主不好看，产品就没有价值。”
06
“我不是希望大家有容貌焦虑，但是美妆确实能让我们女人提高气质！”
“姐妹们，精致是一种人生态度！”
“懒的女人从不开始，美的女人从不放弃！”
“别问老公，别问闺蜜，要问就问镜中的自己！”
在日常的美妆视频里，丁霄菱依旧在用话术侃侃而谈，而她的目光却迟迟没有离开公屏。因为那里大部分的评价是：今天的菱菱为什么看上去怪怪的？
丁霄菱轻轻擦了一下鼻翼，然后对着镜头说：“希望大家把关注点放到产品上，如果你觉得我今天的妆容有点怪，那是因为我用了升级后的新产品！”
的确，丁霄菱不仅升级了自己的五官，也按照大维的吩咐，将自己直播间里的产品进行了升级，平日里卖9.9元的眉笔，已经变成了39.9，香水也从百元以内上升到了700元一瓶。
“我的天啊，眉笔都39.9元一支了，用不起，是我们平时工作不够努力吗······”
直播间里开始泛起抱怨声，其中更是夹杂着对丁霄菱的嘲讽。
“过去鼻子看着不舒服，今天是看哪都不舒服。”
“眼睛看起来有点愣。”
“唇形也不好看，用啥口红都白搭。”
“下颚线不漂亮，腮红看着也突兀。”
丁霄菱看着公屏，心情跌到谷底，话术也越说越乱，最后没办法只能硬生生关闭直播。
自己在努力做到最好，但还是无法让所有人满意。自己垫的高鼻梁，也并没有带来好运。但是她坚信，想当大网红，就要做出改变，大维至少在这一点上是没有说错的。
可是，怎么改？
丁霄菱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脑海里蹦出最近几个月贷款的欠费账单。她不是没想过回到工厂上班，但是她清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又想到可以将保时捷卖掉。可是大维不会同意的，因为保时捷是保持人设的必备品，她就算吃糠咽菜，也不能卖掉这条底裤。
目前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先变得好看，只有如此，自己卖的美妆产品才有说服力——博主不好看，产品就没有价值。
丁霄菱再一次联系到了上次的整形医院，这一次她要让自己的五官全都焕然一新。
“我不同意！”主治医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丁霄菱觉得主治医师很可笑，虽然她一口一个“菱菱”地叫着，丁霄菱也一直称呼她为“家人”，可她难道还真的觉得彼此是家人了吗？
最终，在丁霄菱的坚持下，手术床的探照灯再一次打在她的脸上。
三个月后，当一个“精致女”出现在直播间里的时候，却遭受了粉丝的集体声讨。
“你谁啊？”
“你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靠美妆，还是靠科技？”
“如果化完妆是这样子，我宁可不买。”
······
这天夜里，丁霄菱对着镜子沉默了很久，她已经没有眼泪了。最后，她下定决心将自己现在的照片发给大维，并留言：“我实在没办法了，只有你能救我！我要去找你！”
谁知，这一次大维消失了，丁霄菱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
“亲爱的，你在哪？我现在需要你！”
“只有你能带我赚钱！我无条件相信你！”
“只要你肯跟我见面，我做什么都行，你懂吗！”
终于，在凌晨2点多的时候，大维回了丁霄菱三个字：没必要。
丁霄菱望着手机，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可她必要见到大维，现在只有这个叫大维的男人能帮助她。只要能重拾流量，大维让她做什么都行。
丁霄菱想到了一个人——赵杰文。现如今，他已经是梁若晴的前男友了。
“可以通过ip查询到对方的地理位置吗？”
“理论上可以。”
“不管用什么办法，请一定帮我找到这个人，求求你了！”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要通过IP地址查对方位置，取决于多个因素，包括IP地址的类型，是公网地址还是私网地址、查询的方式以及权限和能力。”丁霄菱没言语，赵杰文叹了口气继续说，“如果我能破解对方连接的Wifi就好办多了。你要知道，手机或者电脑连接上一个Wifi后，会每隔一段时间发出讯号，这种发射的讯号名为Probe Request，而这个Probe Request的资料里，就包含MAC地址······额，总之吧，IP地址对应的地理信息可能是不准确的，但虽然不能精确到个人住宅，我可以有大致那个区域的信息······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不太······”
“你只管弄！我付你钱！”
07
半个月后，丁霄菱孤身出现在北京一个公寓附近。
丁霄菱迈步走进一家星巴克，她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将帽子压到最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变漂亮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羞于见人。
“你是来找大维的吧？”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橙？”
“你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来找大维的吧。”小橙今天穿得很漂亮，身上的香水十分刺鼻。
丁霄菱盯着小橙，欲言又止。
“别藏了，姐，我也是来找大维的。”
丁霄菱长出口气，靠在椅子上，咖啡杯中的热气在两个女人中间升腾。
“你也是账号运营不下去了吗？”
小橙笑着说：“我和你相反，我是刚接手一个号，想来找大维取取经。”
“刚接手？”丁霄菱愣住，“美妆小橙探探探不是一直是你运营吗？”
小橙摇摇头说：“不是，是别人在运营，我只是演员。对了，上次我说谢谢你，是替我账号原来的运营者说的，她就是看了你的原始美妆账号，才从探店过渡到了美妆视频，着实火了一把！也是因为看到你开保时捷，她才会去租奥迪A8！而我也跟着水涨船高，演戏身价涨了不少。”
丁霄菱望着小橙，反问：“你是因为原来的运营者不做了才接手的？”
“确切地说，是因为那个人运营的好几个号都做得不错，但忙不过来了，才将这个号卖给了我。”
“那她是够厉害的。”
“的确，之前那个女人独自运营四个号，一个是我，还有两个是男士化妆品，就是最近兴起的那种，她很会赶风口。还有一个是她亲自出镜的，是在我们那个城市工厂里做女工的人设。唉，为了当网红，她借贷了不少，还和男朋友分手了。”
工厂？她和小橙的城市只有一个工厂。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叫梁若晴？”
“对，你认识？”
丁霄菱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菱菱姐，你回去吧，别找大维了。”
丁霄菱死死地盯着小橙。
“因为大维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说罢，小橙递给丁霄菱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一百多平米的暗房，里边布满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在昏黄的灯下闪烁着亮光。
“什么意思？”
“它们——都叫大维。”见丁霄菱不言语，小橙继续说，“和你对话的人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一名精算师。但人设、流量监控、内容走向，都是算法为你设计好的。”
“可是······可是他们并没有帮我成功！”
“你不成功，就是它们的成功。”
见丁霄菱没懂，小橙继续说：“他们最大的成功，就是你的焦虑。只有持续地打压你，你才能替平台持续输出高质量的视频内容，这回明白了吗？”
“那你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来找······”
小橙整理了一下衣领，“我是来了以后才明白的，而那个梁若晴，她早就知道了。”
08
“系统脱敏法对你的治疗还是有些作用的，坚持下去，你迟早会康复，只要你无条件相信我，只有我能带你走出心理阴影。”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丁霄菱对面说道。
“治疗这种心理疾病一般需要多久？”
“因人而异，你可能时间长一些。对了，最近找到新工作了吗？”
“工厂回不去了，我现在在做家政。”
“也挺好的，在真实的生活中可以重新认识自我。”
“谢谢，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真名呢。”
“叫我李医生就行。”
“真名这么神秘？”丁霄菱笑道，她此刻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没什么神秘的，你只要无条件相信我，就一定能康复。”
“所以你叫什么？”
“我叫大维。”
研究报告：
人生要自己活，决定要自己做。
渴望好的生活条件自然没错，但挣钱总归还是要走正道，靠贩卖焦虑或吃对立流量固然能火一时，但做好独属于自己的内容生态，才是长久保持竞争力的唯一法宝。
小心信息茧房，提防算法焦虑，2024年，欢迎回到理智消费、性价比为王的时代。
作者｜朱子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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