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是一所中学(李世民与长孙无垢)

 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的相识是在中学同班后的第一次英语测验上,阳光一层一层地剥落了教学楼外墙的墙皮,教室的蓝布窗帘被微风鼓动得像是潮汐,监考老师把窗户关上后坐在讲台前又开始打瞌睡,脑袋一下一下地敲在怀里的保温杯上——是差一点敲上。

 李世民对那次考试的记忆很深刻,倒不是因为他的英语第一次考了个不及格,而是他和长孙无垢的“孽缘”就是开始于这一场英语测试之中,梦想仗剑天涯的少侠与女侠的相遇并非江湖里常有的萍水相逢从此清风白马共九州,而是少侠见到女侠后说:“姑娘可以搭个顺风车吗?”

 因为刚上初中的放松和浮躁,李世民在第一次月考前一直沉迷在武侠小说和在新城大街小巷新开的街机厅里,除了数学语文这些不需要太多背诵只靠理解就能拿分和他比较感兴趣的历史地理以外,李世民对于英语生物政治之类的科目可谓是提笔难下,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怎么考?总不能现场来个创造语言改变细胞颠覆政治吧?

 尤其是政治这类较为主观的科目为何会有个标准答案,人和人的思维是不能一概而论,你见山横推出水长,人家见山纵论出天高这又怎么办?

 就连杨广这种应试教育的学霸也曾多次暗地里发表声明,说考试这种非人哉的东西到底哪个瓜皮发明和发扬的,他完全禁锢住了我们这些新时代青年恣意张扬的个性,把一个国家的创造力全拘泥在一张纸上……

 让思绪回到他正确的位置上去。

 当时李世民的前桌坐着一位还穿着黑白条纹传统大隋初中校服的女孩,这对于李世民或者大多数同校的学生来说是很罕见的事情,因为大隋附中虽然有自己的校服但从来没有大隋高中那般硬性规定学生必须着校服,所以大多数有正常穿衣品味的男孩女孩上学时都只会穿自己的衣服,拒绝土到掉渣的大隋体操服。

 就拿隔壁班的宇文化及来讲,那小子夏天就是清一色的耐克安踏短袖短裤配匡威,冬天就是路易斯威登爱马仕这些西域大牌子的风衣大衣羽绒服之类的,再加上宇文化及那酷酷的遮住眼睛的斜刘海,整个一大隋时尚界的潮流男孩。

 因为宇文化及这家伙的骚包,当时的李世民也跟风买了些耐克安踏匡威穿,至于为啥不买路易斯之类啥的,实在是这类西域大牌中的大牌在天朝的知名度太小,也就李世民这家伙因为李建成每次从西域留学回家都给他说了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之类的才知道宇文化及身上穿着的是路易斯威登普拉达之类,不然按程咬金的话来说这些西域舶来物还比不了天朝本土“阿迪王”。

 当然,还有一点便是李世民虽然家境殷实,但远远还达不到可以随意购买这些算得上奢侈品牌的水平,用当时兴起的潮流话来说就是普通的小康家庭。

 所以这不由让在英语测验中无从下笔的李世民开始无聊的打量前桌这个“异类”:淡青色长发用素白色印花手帕流出低马尾,白皙的后颈在微光的照拂下像是敷了一层细腻的粉,隐隐透出血的粉色,她的耳朵也是粉色的,鬓间有几缕黑色的发丝垂下,缠在粉色的耳廓上,被淡薄的光线照得微微蜷曲。

 李世民对这女孩有点印象,好像叫长孙无垢,是李世民班里的学习委员,也是隔壁班长孙无忌的妹妹。

 长孙无垢撩了撩鬓角的发丝,身侧隐约露出了桌上的英语试卷,同一时刻,李世民多撇了前桌几眼,波澜不惊的心湖泛起了几道涟漪。

 ACAD……很娟秀的字迹。

 像是饿了很多天的鲨鱼突然在海里嗅到了血腥味,李世民开始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这个月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开学后在大隋附中认识不久的长孙无忌在街机厅搓新出的《三国战纪》,基本上对于英语这门科目的复习状态为零……所以他没有奋笔疾书的动力,而结果也就显而易见。

 用李世民老妈窦氏的话来说就是:“扣钱!”

 用李世民老爹李渊的话来说就是:“扣下的零花钱归我!”

 李世民有一万个理由考低分,但他却也有一万零一个理由去毁掉那个中年老男人的荒唐梦。

 “儿子,你的压岁钱爸帮你保管了……”李渊拿过年幼李世民手中的红包。

 “老婆,二郎的补习班又要交钱了……”李渊抱着年幼李世民对窦穆轻轻地说。

 “老婆,二郎把你的玉手镯打碎了……”李渊把碎掉的玉手镯塞到了李世民的兜里,大哥李建成在一旁憨憨地笑。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粉碎他那个混蛋老爹的美梦呢?

 李世民装作不在意地挠了挠头发,看了看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还是打着瞌睡,周围的同学都安静的做着自己的试卷,窗户外的楼道巡逻的老师也不见了踪影。

 人的欲望是火药,当你察觉到他的时候他可能早已被点燃,顺带浇了点油。

 李世民朝着隔壁桌正眼巴巴望着他的程咬金庄重地点了点头,从试卷扯下一角,写上“同学能不能借我抄一下选择题,拜托了。”揉作一团,小心翼翼地用笔杆戳了戳长孙无垢的背,在其身体僵硬地瞬间将纸团准确无误地抛到了后者的桌上。

 接下来是漫长而又难捱的等待。

 渭水河边钓鱼的姜子牙等了五十年终于等到大周中学的创办者姬昌(周文王)邀他一起创办大周教育集团,大越总裁勾践破产后卧薪尝胆苦等机会再战商场最终收购竞争对手大吴……但李世民的等待既不是为遇明主也不是忍辱负重苦待时机,他的等待是为了在一次随堂小测验上作弊,所以这也未免有点“杀鸡焉用宰牛刀”的嫌疑了。

 树影随着斑鸠的鸣唤而浮动,教室中间挂着的时钟滴滴地转着,流转的指针像一把快刀一点点切割掉仅剩的时间,绑着夕照朝李世民扑面压来。

 李世民不在意的抖着腿,接着转笔,然后食指开始无意识的敲击书桌,再看隔壁桌的程咬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大概是放弃抵抗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你怎么就先扛不住了?

 在李世民还在心里盘算着前桌的长孙无垢什么时候有答复的时候,原本打着瞌睡的监考老师不知何时擦擦口水醒来又开始如幽灵般在课桌间逡巡徘徊。

 他东瞧一下西瞅一下,光秃秃的脑袋在每个同学的课桌上出没:“距离这次测验结束还有几分钟,同学们看看答题卡有没有填错,好好检查检查啊。”

 李世民心里一惊,朝教室的那面老式时钟望去……只叹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于是提笔准备胡乱涂几个答案,说时迟那时快,刚巧一阵轻风穿过教室掀起他的卷子,当李世民把试卷压平时一团揉皱的小纸团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他的书桌上了。

 李世民溜了一眼连忙将纸条攥在手心,心中暗自高兴,看那纸条的眼神用陈叔宝的话来说就是“情深意切得像个怨妇”……倒不是刹那间因他为女孩的帮助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了,他点头的意思是这个人情我李世民承下去了,到时候姑娘你若有什么事尽情去找你哥长孙无忌,他必定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时另一考场的长孙无忌打了个喷嚏,嘟囔着谁家姑娘又在背后惦记他。

 监考老师的走动更为频繁,腰间挂着钥匙哗哗的碰撞着像是战场上刀与剑的扣鸣,在四周渐渐急促起来的桌椅摩擦声中李世民匆匆打开了悬悬而望的纸条:纸条还是李世民原来抛去的那张,可上面却没有其心心念念的答案,只是在他原先所写的“同学能不能借我抄一下选择题”的下面有人用工整秀气的字迹轻轻地写了一个“好”。

 李世民赫然,抬头看去时,前桌的长孙无垢已经悄悄别过了头,和之前一样撩了撩鬓角的发丝,皎皎的耳朵从月白变成淡粉,再然后是朱红,接着那抹绯红融入了琥珀的日光中,太阳还没落下去,教室都是琥珀色。

 接着琥珀色的日光消散掉了,挂钟里的时针溜溜地打着圈,如水波鼓动的蓝布窗帘慢慢的褪成了灰红色,蓝布上黑的红的字迹涂鸦荡漾入水中,再度浮现时便是悬挂在道路两边的树梢上黄色粗体的“欢迎2004级新生报道”,有个系着白色手帕的女孩站在挂有横幅的树下轻轻招手。

 光被秋桂剪成碎影披在女孩的身上,晨曦雾一样的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发丝间系着的白色手帕与树叶一齐摇曳,朦胧的像是未擦洗的慢镜头。雾被微风吹散,有千万道叶的碎影如海中礁石贴在女孩的脚下,白手帕映在碎影上像是石群中的纸船,像是在一个朦胧的行海早晨见到了岸边灯塔散出的光,光藏在海雾后,轻柔的像是风和雨,拨云掀雾,岸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姑娘站在树前,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白中透红,艳丽而温柔。

 背光而行看清女孩相貌的人在心里默默惊呼,他们惊讶于这种如牡丹般艳丽桃花般温柔的姑娘是怎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还有谁会值得她这般等待?这种秋桂树下盼君归来的戏码上演在哪个该死的牛粪上?

 杂乱的人群行到此处也忽然默契地散开了,学弟们直了眼心说大隋好大隋秒大隋的姑娘呱呱叫,学妹们傻了眼心说这个学姐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大宝还是兰蔻?难不成是拖亲戚在海外带的莱伯妮?皮肤保养的那么好……

 女孩穿着大隋中学的夏季短袖校服,怀里抱着叠整齐的校服外套,妩媚的桃花眼在人群闪着恓惶的光,只不过那恓惶的光在看到某人时却又消失不见了,只映出茫茫人海中那人朝她走来的身影。她慢慢低下脑袋,看着身前的人影与树影重叠。

 “你怎么来了?”李世民说。

 长孙无垢把怀里的校服外套递向李世民,轻声说:“陈叔宝跟我说你因为没穿校服被老师抓在校门口罚站,所以我来给你送校服外套了。”

 “外套可能有点小,但是你还是先穿着吧,不然李伯伯看见就不好了。”长孙无垢嘴里的李伯伯是指李世民那在大隋担任教导主任的老爹李渊。

 李世民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明白这是陈叔宝那小子纯属是羡慕嫉妒恨故意搁这编绯他呢,学妹都被他和宇文化及给吸引过去了,这让陈叔宝这个立志要收集学妹一百张“好人卡”的“滥好人”难以集邮。

 这么想着李世民回过头,远远看见陈叔宝那家伙坐在桌前正经的和拿学生守则的学妹们交流,然后就见那家伙这时也默契的偏过头,在桌下暗暗地竖了个中指。

 李世民挑挑眉,心说哥们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真以为学妹们都是瞎子认不出你这个田伯光么,等哪日华山论剑定要寝室里的岳不群们声讨一下你。

 “这是你的外套?”但是李世民没有在长孙无垢面前拆穿陈叔宝的谎言,他刚才估摸着在校门口站了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实在是没见到几个相貌比过长孙无垢的学妹,就连穿搭大部分也是清一色的宽夹克牛仔裤小皮靴,包裹的比李世民还严实,着实没有身为学妹应该为大隋中学增添些生机的责任心。而这也不免让抱着大饱眼福想法的李世民有些气馁和兴致缺缺,也就他身旁的宇文化及秉承着“四海之内皆是妞”的觉悟来者不拒。

李世民接过外套在身上比划两下,“你的外套太小了,我穿不了,换一件吧。”

 “嗯……”长孙无垢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拿过李世民手里的校服外套,踮起脚尖跟着在李世民的身上比划了两下,很认真地竖起食指说,“不小啦,是你太高了。”

 李世民耸耸肩,随手把长孙无垢的校服敞开当做披风披在肩上,但长孙无垢却直接上前贴心的帮他把衣服拍整,衣领叠齐,拿掉衣肩多余的长发,一边忙碌一边说:“你吃早饭了吗,我早餐又买多了,我把多出来吃不完的早餐放你课桌里了。”

 李世民不自在的嗯了一声,因为从他的视角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少女后颈的须发一点点坠入氤氲的白色中,在清晰点就看见……这种“贤妻唯我可窥之”的既视感让李世民心中突然陷入了一种“我们已经结婚很久,房贷车贷已经还完,孩子幼儿园毕业后就参加工作了”的茫然中。

 “老李抓紧时间和你家无垢成亲吧,份子钱我现在就可以随。”

 “是啊是啊……”

 “什么时候二胎?罚款我替你们交了。”

 “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你们不要多想,我一直把她当做我的妹妹,妹妹你们懂吗?”

 “要说妹妹那也是我的妹妹啊。”长孙无忌很严肃的提醒。

 “好妹妹是吧……”陈叔宝嘟囔。

 曾在寝室的夜话如今历历在目,李世民心中一颤,暗道这等邪念居然会滋生在他的心里,连忙后退几步拉开自己和女孩之间的距离,捯饬了一下校服外套,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给你哥吃吧,我现在不怎么想吃早饭。”

 这时在教室里擦着黑板的长孙无忌又打了一个喷嚏,把在旁边打扫讲台的李勣吓了一跳。

 长孙无忌擦了擦鼻子,嘀咕又是哪家姑娘在想他。

 李勣很严肃的朝他说你怕不是流感了,这样,我这里有一袋复方感冒灵,便宜点……

 李世民想了一会还是告诉长孙无垢说你被陈叔宝那小子给骗啦,我爹今天一整天都会在高一教学楼那边忙新生报到的事情,哪有时间抓我们这些高二老油条的校服。

 长孙无垢哦了一声,便默默跟在李世民的身后走。

 李世民晃晃脑袋,心不在焉的走在前头:“穿校服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但在怎么也不至于让我去校门口罚站的,你看那些高一的新生不也没穿校服吗?怎么没见我爹叫他们去校门口当吉祥物,还有宇文化及,那家伙穿着校服不也一样和我站校门口吗?对,还有杨广那四眼仔……”

 “可高一新生他们还没发校服。”

 “我这叫融入群众,让那些新生感受学长的关怀,让他们明白大隋是一个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大家庭,我这种不穿校服的行为不就是当今所提倡的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吗?”

 “嗯。”长孙无垢跟在后头轻轻地点头,她总是这样,李世民说什么就是什么,温柔得不会反驳。长孙无忌说长孙无垢的温柔都成了习惯了,这样以后进社会是会吃亏的……但其实长孙无垢并不是习惯了温柔,她只是习惯了李世民。

 暗地里看着这边的学弟学妹们也跟着长孙无垢点头,心说学姐就是学姐,点个头都是温婉如花波澜不惊毵毵杨柳拂春溪。靠在窗边俯瞰大隋主街的尉迟恭和唐娬也点头,心说李世民就是李世民,比踏马保尔柯察金还要百折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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