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子母河水,我保你今夜就能怀上鬼胎。
1.
这件事发生在五年前。
在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后,那时的我和丈夫十分渴望重新拥有一个孩子。然而由于那场突如其来的厄运来得太过猛烈,我在悲痛之余患上了子宫肌瘤——这也就此封杀了我仅存的一丝希望。
啊啊,老天爷对我太残忍了。那时的我如此想到。
失魂落魄之际,丈夫说:我们去散散心吧。
我时常会在电视上看到XX省播放的旅游广告。画面中的一家三口看起来真开心。爸爸,妈妈,还有他们那可爱活泼的孩子——扎着麻花辫,穿着白纱的蓬蓬裙,她的眼睛是圆而亮的,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就像,就像——
我的内心悲哀地呜咽了一声。
摆脱了车水马龙,林立的大厦如行道树般向后退去,轮胎碦拉碦拉轧在碎石块上,穿过浅滩和戈壁,我们从黎明驶入黄昏,又从黄昏驶入黑夜。两个可怜的伤心人静悄悄地碾过这个世界废弃的影子,游魂般地向着目的地飘荡而去。
我们将车停在一棵老柳树下,沿着崎岖的山路徒步向上,每走几步便能看到一处指示标。临近登顶,我们便听到清脆的、河水奔腾的声音。站在山顶向下看,翠绿色的河就如一条流动发光的绸带。
一个瞎眼老人坐在坑坑洼洼的磐石上,手里拿着一块“欢迎住宿”的牌子。他将下巴杵在牌子上,似乎在打瞌睡。老人旁边站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那孩子怯生生地打量着我们,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叔叔阿姨住宿吗?”
丈夫转身要走。可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想着反正也累了,不如就找个地方歇歇脚。我拉住那个孩子的手,男孩推推老人,老人睁开一双无神且白浊的眼睛,接过男孩递来的拐棍,领着我们颤巍巍地向民宿走去。
宋仙河位于两山之间,河上悬着一座老吊桥。我抓着桥边的麻绳,一刻都不敢松手。那老人虽盲,却能在隔着缝隙的木板上走得又准又快。桥下河水滚滚,部分撞碎在已然失去棱角的磐石上,冲激出一些浑浊的白沫。从桥上远远望去,只觉得青山茫茫,几只山雀掠过水面,向着远方的碧空逍遥而去。
过了桥,又沿着陡峭的石壁小路摸着绳索向下,我们终于来到了对岸的简朴民宿。屋子不大,设施却很齐全,藤木家具整齐地陈列在其中,顺着榆木楼梯爬上去,二楼便是供人住宿的三四个房间。
我们的房间在最里侧,从窗户向外看去,正好能看见那条奔涌的宋仙河。
临走前,老人嘱咐我们:
“下午记得去看求子哦。”
2.
下午天色渐阴。一排女人捧着一条红色长巾,站在宋仙河边。
戴着红冠子的长者挥起鼓槌,重重地击在羊皮鼓上——咚、咚、咚。敲了三下,那排女人便齐刷刷地跪下来开始哭。长者模样的人用方言喊道:“大点声!不然河仙嬷嬷听不见!”
她们哭了不知多久,又听方才敲鼓的人大喝一声,女人们便止住了哭声。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山雀盘旋在她们头顶,大约绕了三圈后便哄散而去。
然后我看见民宿那家的小男孩,他头顶一块长木板,晃悠悠地走了过去。那块木板上放着约莫十三四碗水。水面晃晃荡荡,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踮起脚往前看,那水颜色浑浊,有一碗上还浮着一片不知是落叶还是水草的东西。击鼓者将碗一一端给那群女人。其中一个凑到碗边闻了闻,便弯腰干呕起来。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她们看看那碗水,又面面相觑,最后狠下心来,一个个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最先喝完的女人面向宋仙河跪下,用手捧着河水不停地往嘴里送,那样子我看着一阵犯恶心。
传说,宋仙河是一条求子河,只要喝一口宋仙河的水就能够怀孕。因为宋仙河里住着河仙嬷嬷,河仙嬷嬷可怜那些女人,便会把孩子送去前来求子的夫妻身边。
我看着她们,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待人群散去,我将手伸进宋仙河里。我闻到一股浅浅的腥味——大概是腐烂的水草、鱼虾的粘液、河床的淤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知为何,我突然联想到了羊水——母亲子宫里温暖的、能够孕育一切的羊水。
我感受到那里好像有生命存在——在温暖的羊水中,仿佛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正在触摸我的手。
当晚我侧躺在床上,窗外起了很大的雾,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也被笼罩其中。风吹得窗子啪嗒作响,一两只飞蛾撞向烛灯,锲而不舍地寻死。而就在我睡眼朦胧间,有群影子正在雾里行走。他们小声呜咽着,依依不舍地向着宋仙河中央走去。
3.
第二天醒来,阳光很好。
民宿家的那个男孩正在二楼扫地。他太瘦了,那件宽大的短袖挂在他的身体上晃晃悠悠,像个晾衣杆。我问他,你多大了?他说,十五。我又问他,吃饭了吗。他点点头,吃了,吃的稀粥就窝头。我捏了捏他棍儿似的胳膊说,就吃这些吗?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有一碟咸菜。
他脸上有一处胎记,很大,几乎覆盖了整个太阳穴。我从背包里拿出两块巧克力给他。男孩小心翼翼打量食物的样子刺痛了我。
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地生,土地的地,生活的生。末了又补充一句,也是花生的生。
这时,瞎眼老人回来了。他拄着拐棍,狠狠地捣了下地,地生一哆嗦,拿着扫把下了楼。
瞎眼老人睁着一双泛白的眼球,对着空气咧开嘴咯咯咯地笑了。他问我们,去看求子没有?我说,去了。他说,放心,一周后还有更好玩的。他拄着拐棍不紧不慢地上楼,与我们擦肩而过时,又说:“起雾之后,就不要再出门了,要是看见什么东西,就当做没看见吧。”
地生老老实实地打扫干净客厅,不知从哪里偷偷摸出一把干花生塞给我,然后便又穿上求子那天的行头出了门。
我和丈夫顺着民宿后面的青苔小路走去宋仙河畔。求子仪式依旧在进行,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夫妻们站在河畔,祈求着击鼓之人能赠与一碗宋仙河水。又一阵鬼哭狼嚎之后,地生又一次晃悠悠地顶着板子送上十几碗水,整个流程跟昨天如出一辙。
一只山雀立在磐石上,看着这场荒唐的闹剧,咕哝着嗓子叫了几声。
晚上回到民宿后,我们邀请地生一起吃饭,可他却只知道盯着餐桌中央的那碟咸菜下筷子。我使劲地给他夹肉,兴许是面对别人的好意有些惶恐,他始终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丈夫又掏出几块巧克力,地生见了,两眼冒光地接过去,小声地说了谢谢。
我问地生,你是每天都要去那个仪式帮忙吗?地生说也不是,上一个端水的掉进河里淹死了,所以他就临时负责去端,能赚点外快。我又问他顶着那块板子的时候重不重。他说重,但是水一定不能洒出来,不然一天的收入就没有了。
我问他和瞎眼老人是什么关系。他说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这一个伯伯。突然,那瞎眼老头不知又从哪冒了出来,嗓门洪亮地叫着地生的名字。地生急忙应了一声,起身就往楼下跑去。
他起身的时候,裤腰处露出来一小块干瘪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淤青。
4.
第三天早晨,地生突然急匆匆地来敲房门。
他说我们今天最好待在民宿里,不要出去看热闹。我一头雾水,问是什么热闹。但他只是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走开了。于是,我和丈夫吃完早餐后就一直留在大厅。瞎眼老人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轻轻哼着一种古怪的调子。他嗓子里像憋了一口痰,声音像一支断了弦的二胡在垂死挣扎。而我只听清了两句话:
送骨入土,送魂还江。
“今天要请河仙。”他看向我说,“请的时候要宰牛羊款待河仙嬷嬷,尤其是那些来求子的夫妻,必须亲临现场。”说着,他又咧开一口熏黄的牙,“去河边看看吧,他们现在应该正杀畜生呢。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别在外头乱晃。”
今天的宋仙河风平浪静。河边围满了乌泱泱的人,一个光膀子的壮汉正在石头上磨刀。一只羊认命地躺在推车上,它旁边还躺着一只公鸡,一头牛,还有几条鱼。推车旁放着几只木桶。
那壮汉磨完刀,单手将羊头拎到木桶上,捏着羊脖,狠狠地给它来了一刀。那只羊发出一声尖利而凄惨的哀叫,便不动了。
血放了多半桶。那壮汉拎起羊扔进宋仙河中,然后是鸡、牛头、牛腿,最后是鱼。河畔蓦地刮起一阵风,夹杂着血腥气味往人脸上扑。几个男人抬着一大口香炉来到河边,一些当地村民拿着点燃的香烛插进炉灰里,又对着鞠躬拜了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又一群人护送着一辆卡车缓缓驶来。卡车后座载着几个吹唢呐的,他们坐在后座两侧,中间摆着几个摞在一起的木盒子。
前来看请河仙的观众里,有当地村民,有暂时歇脚的卡车司机,也有外地游客。当主持这场仪式的人大喊了一声“跪——”,他们便整齐地跪下。我也拉着丈夫一起跪了下去。
鼓点渐渐开始急促起来,主持仪式的人左摇右摆,用方言大声哼唱着什么。这时河上缓缓驶来一艘船,主持仪式的人刚一上去,鼓点就变得愈发紧凑,唢呐和锣声也越来越大,似乎在掩盖什么。
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哭——有低声啜泣,也有大声嚎啕——还有类似于……有人在趟着水行走的声音。
“闭眼——”主持仪式的人大喊。
我们照做。过了不知多久,我悄悄睁开眼睛。
那些木盒空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河边。那艘船载着主持仪式的人向着河中央驶去,而在船的周围,许多小小的漩涡正随着船只移动。船身被一团白茫茫的雾包裹起来。我依稀能看见许多湿漉漉的人正趟着河水跟船走,行动的速度很慢,头是低垂的,看不到表情。
我听见主持仪式的人喊了一声“他们跟上来了”。
5.
那天的请河仙仪式结束时,我依旧是迷糊的。
我问丈夫有没有看到那群湿漉漉的人。丈夫迷惑地摇头,说没有,自己刚才一直闭着眼。
几只山雀返回巢穴,紧紧地挤在一起,眯着眼休息。风吹过山谷,带起隆隆的回响。长满青苔的小路上,人们三两结伴地走着,我和丈夫跟在人群后面。我不时回头望着早已恢复平静的宋仙河,一阵怪异感涌上心头。
回到民宿的时候,地生已经把饭做好了。他给我们煮了一大碗面,里面加了两个荷包蛋,还有很多的肉沫,而他的晚饭依旧是馒头咸菜。我们吃饭的时候,瞎眼老头就在柜台后骂骂咧咧,说地生这个败家子,还有钱请别人吃肉。我问老头,你不是眼睛看不到吗?他说,我能闻出味儿来。
等吃完饭,我告诉地生今天去看了请河仙,还告诉他我看到了那群河中央湿漉漉的人。地生闻言,倒也不很吃惊。
我问他,为什么有人会在河里,那也是请河仙的一部分吗。
地生说,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当晚,我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丈夫说我当时两眼发直,呆愣愣地盯着窗外,眼底发青,脸色发白——那是一种死人的状态。
丈夫找来瞎眼老头和地生,问附近有没有医生。老头说没用,但他光听丈夫的描述,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丈夫说,地生当时很着急。他从兜里拿出我们之前给他的巧克力——这个傻孩子从小到大没见过巧克力,觉得它甜还好吃,便把它当成了灵丹妙药,想让我补补身子。听丈夫说巧克力根本派不上用场,要吃药才行,那傻孩子又急匆匆跑出去给我找药。
瞎眼老头找了一只生鸡蛋,又拿了一面镜子。他把鸡蛋握在手里,又将拳头放在镜子上,嘴里陆续念了几个名字,直到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后,他突然将手松开,只见那颗鸡蛋便直挺挺地立住了。
丈夫问他,你刚才念的那个名字是谁?
老头的眉毛拧成一个叉号,他说,我刚才念的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丈夫又问,这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老头当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说了一句,有东西盯上她了。
丈夫告诉我,那天他一个大老爷们快被吓哭了,因为那个老头后来一边摇头,一边告诉他准备后事吧。他还以为我没救了。结果守了我一晚,等到白天,我又没事了。
清醒后的那天是我们来到宋仙河的第四天。
也就是在那天,地生的尸体在宋仙河不远处的小池塘里被发现。
6.
地生被捞起来的时候,全身被泡得发白发胀,像一只鼓了气的蛤蟆。瞎眼老头守在尸体旁,一只手捂着地生的脸,不停地叹气,一双浑白的眼睛望着虚空发呆。
对于地生的死,时至今日我仍有愧疚。他是为了给我找药才掉进池塘里淹死的。
地生的尸体被拉去当地的镇上火化时,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我眼看着他肿大的身子被送进焚化炉里,再推出来时,就变成了几块骨头,还有一堆灰。
地生的骨灰被收在一个陶瓷坛子里。我们问剩下的那些骨头能不能一并带走。工作人员说当然可以。
回去的路上,瞎眼老头抱着地生的骨灰,依旧望着虚空发愣。这下,本就不大的民宿便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瞎眼老头将坛子搁在柜台的最上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我掏出一千元整的现金塞给他,他收下了,抹了抹泪,说:
“我们地生是替你去死的。”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踏实。一想起地生,我就掉眼泪,于是便一个人来到民宿后院的阳台上发呆。宋仙河静静地流淌着,皓月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一阵风吹过来,影子就被吹碎了。山里昼夜温差大,我身上披了条厚毯子,可还是觉得冷。
借着昏暗的月光,我隐约看到宋仙河边有一个人影。人影正抱着什么东西往河里撒,一边撒嘴里还一边呼唤着。我壮着胆子,拿着手电筒从小路偷偷摸过去。那是瞎眼老头,他手里正抱着地生的骨灰坛,将地生的骨灰撒向宋仙河。
地生——回来了——地生——回来了——
如果当时你也在场,那大概会是你听到过的最毛骨悚然的声音。我躲在一棵树后,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一只山雀落在我脚边,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叫了一声。老头歇斯底里地嚎叫着,一直到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悄咪咪地看去,只见那老头兴许是怕骨灰撒得不干净,还把坛子在水里涮了涮。
突然,河中央出现了一团白雾。
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在求子仪式里看到过的那种白雾。
白雾里先是出现了两三个模糊的人影,然后是四个、五个、十个……影子越来越多,并缓缓地开始向着河岸移动。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便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去拉着瞎眼老头就往回跑。
我又背又抱又拖又拽,好不容易把那老头弄回民宿。锁好门窗后,我叫醒丈夫,告诉了他刚才看到的一切。老头还挺生气,对我骂骂咧咧,说你把我弄回来干啥,我们地生的骨灰坛都落在河边了。
我也生气,说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刚才河里出现的那东西你看不见,可我能看见,我不管你,难道要留你在那里等死吗?
老头问,什么东西?
我便又把我看到的复述了一遍。
老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有些事情,让你们知道也无妨。
7.
宋仙河坐落于山区,从南向北流过宋村中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时的宋村靠着这条河将渔业发展得蒸蒸日上。
直到2001年的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将宁静的一切砸了个粉碎。
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在睡梦中被水冲走的;也有老人小孩腿脚不利索,没跑几步就被洪流撵上的;还有人试图往树上爬,结果连树也被冲断的……
汹涌如虎的山洪卷着数不清的房屋人畜流向宋仙河。待洪水褪去,一具具又涨又鼓的尸体就在宋仙河里被捞起来——有人的,也有家畜的——但也有不少没捞上来的,可能就烂在水里被鱼虾啃了。
原本的宋仙河水是澄澈透亮的。划船行驶在水面,能看清河里的鱼虾,真就像古人说的“皆若空游无所依”。而山洪过后的宋仙河,不仅水质开始发浑,而且从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味。
老头抽着烟,缓缓地将过去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我问他,那你们每天都喝宋仙河里的水,不嫌恶心吗?
老头说,因为那场山洪,本地人早就不喝那里的水了,我们每次都去很远的地方打水,只有外地来的那些游客不知道。
接着他话音一顿,又说,不过我们不喝那里的水,还有一个原因。
他说,自从那场山洪褪去后,每年都会有人在宋仙河里离奇溺毙。
一开始还没人在意。然而随着溺毙的人越来越多,一直演变到后来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家畜或者人的尸体在河里被发现。那时人们才觉得事有蹊跷。最后还是村长出面请了一位先生过来,那先生很厉害,上来就说这个地方以前淹死过不少人,是“它们”在抓交替,要想办法送它们去投胎才行。
听到这,我不免有些脊背发凉。
老头敲了敲烟杆,接着说道,当时村里有个一直要不上孩子的女人,走夜路不小心跌进了宋仙河,呛了好几口水。幸亏她命大,有路过的把她救了上来,结果那女的回到家,没多久就怀孕了,她生的孩子属猪,太阳穴那里有一处胎记……说着,老头从袄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太阳穴正好有一个胎记,老头说,这个男人也属猪。
我对着照片上的男人相面,突然觉得他眼熟。我甚至觉得,如果地生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一定会长成照片上这个男人的样子。
老头说,这个男人长得很像地生,对不对?
我说,对。
老头说,这个男人姓王,早在2001年就死在那场山洪里了,他活着的时候和地生毫无关系。
我说,什么叫活着的时候毫无关系?
老头说,我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妹妹,她的孩子就是地生,地生就是当初死在山洪里的王姓男人的转世,只要有女人喝了宋仙河的水,就能帮水鬼们投胎。
他咯咯一笑,说:
“宋仙河,请河仙……
“你以为请的真是河仙?
“那送的都是水鬼!”
8.
老头说,村子里的人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瞒着那些前来求子的夫妻,把宋仙河宣传成了求子圣地,这样一来,发生在村里的怪事也果真少了。
但是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开始逐渐变质,现在但凡宋村有人去世,骨灰便会被家属撒进宋仙河,以此帮助他们顺利投胎。
我想起求子仪式上的那几个空了的木盒,还有那些看起来异常喜悦的村民,顿时心生寒意。
我说,可是为什么那天我还是会被东西给缠上呢。
老头说,可能凑巧了,一般这种都是等不及了的,就想抓你去做交替,它好去投胎,地生应该是替你挡了一灾。
说着,他叹了口气,说地生最后还是把命给还回去了,其实也怨不得你。
于是我们和老头告了别,连夜赶路回家。我坐在后座,昏沉沉地望着宋仙河。
那团白雾又出现了,影子们依旧在河中央漫无目的地游荡,而这次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回到家后,我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在心里反复咀嚼。打开家里尘封已久的儿童房,那个穿着蓬蓬裙的身影一头撞进我怀里,头顶的两颗小樱桃一晃一晃。我紧紧地抱着她。
她问,妈妈,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呀。我说,妈妈出去旅游了。她说,妈妈,你怎么都不想我。我眼泪一下子掉出来,抱着她不停地说,妈妈好想你,妞妞,妈妈一直特别想你。
她撅着小嘴,说,那你怎么都不想找我。
我抱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感受到她的小手是温热的,她的小身体是温暖的,我贴近她左边的胸腔,咚、咚、咚……我听见心跳,像一个个不断起伏的小山丘。
我搂着她,坐在她的公主床上给她讲《豌豆公主》,我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睫毛忽闪忽闪。我紧紧地抱着她,陪着她沉沉睡去。
被丈夫叫醒的时候,我怀里的骨灰盒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了。
我们又一次大吵一架。
或许是日复一日地照顾我这个疯女人太累,他到底还是离开了我。从民政局出来的当天,他最后一次拥抱了我,让我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计程车。
而我在当天下午,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宋仙河。我停下车,抱着骨灰盒去了河边。
或许你们谁都不会理解,那是一位母亲最后的、也是孤注一掷的希望与执念。
而如今,我已经怀孕六个月有余。我摸摸自己鼓起来的小腹,感受到那里真的有一只小手在隔着肚皮抚摸我。
妞妞,我的妞妞。
妈妈终于要再见到你了。
END-
作者|一青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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