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穿越—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暑期观影清单#

人类对太空的向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对于非科幻迷来说，《星际穿越》可能并不是一部好看的影片。虽然影片不缺少特效，不缺乏震撼的大场面；即便诺兰用尽可能简单的方法解释和展示了虫洞、相对论、黑洞、视界、维度这些硬科幻里常见的元素，但是短短3个小时的时间，定无法让一个知识储备并不丰富的人形成从宇宙角度看世界的思维模式，无法完全理解这部影片的核心。所以，要想完全理解这部影片，二刷三刷并试着理解背后的科学原理似乎就是此问的唯一解。只有这样，我们或许才能看穿华丽绚烂的画面背后影片的核心：以光年为尺度，丈量人类。

剧照

《星际穿越》是一部绝对现实主义的硬科幻，它硬到制片人/编剧是与霍金齐名的物理学家，履历表里赫然有一篇《虫洞，时间机器与弱能量条件》这一论作；它现实到飞船内部几乎全是基础朴素的模拟信号而非酷炫至极的数字信号；它朴素到一块绿幕都不用，能实景则实景，能模型则模型，不能模型用投影，经可能让演员真的和场景互动，在这样的条件下创造最炫目的太空奇景，让观众如临其境心潮澎湃。

名场面

当布满星辰的空间如壁纸般折叠时；当神秘的球形虫洞隐隐向Endurance召唤时；当可怖却美到让人心悸的黑洞将渺小的飞船吞噬时；那些时刻无疑会成功引燃每个人对太空的向往、启发对自身存在的思索——你似乎无法找到比它更硬、更现实、更不闪耀的科幻片了：它甚至没用一点小花招，连真空里的无声环境也是真的无声，因为绝对寂静会让观众恐慌，诺兰便一拍桌子说太好了，就要这个效果……

星际穿越

一 、情感，也许是人类唯一可以用光年来丈量的东西

这部影片的内核是一部亲情剧，是一则关于父亲和女儿之间的爱与承诺的故事。影片让人类最真实最温暖的情感与守候自然地渗入到太空移民这样一个宏大而充满悲壮感的人类史诗当中。在一个宏大的叙事中包裹真诚的情感，诺兰其操控和表达无疑已经出神入化。在本片中，拯救子女与人类未来的使命感，与父女之间相互守候的深情，对立统一地形成了古典的戏剧冲突，并几乎时刻作为主人公的动机推进剧情。

Please Don't Go

可惜这次墨菲不在车上了

诺兰把主角一行和地球人类置入绝望中：资源匮乏、濒临灭绝、无边的宇宙、渺小的文明，这是导演在向我们描述世界的真相。而更重要的是，引导我们走出这一切的，是那看似飘渺柔软的情感。

女儿埋怨父亲的突然告别离开，她赌气，赌气到不曾给太空中的父亲发去一句话语，但长大后加入却毅然决然加入NASA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和父亲再度重逢；而父亲这边，因为知晓了NASA计划的真相，在延续种群和回到女儿身边只能忍痛选择后者。而正是由于这种相隔光年也无法斩断名为情感的东西，让这位父亲在燃料无法返回地球的情况下，选择放手一搏堕入黑洞，最终进入高维世界，给女儿发去信息；正因此，女儿在最后才会回到老屋，拿到那块连接了两个世界的表。

串联起两个世界的表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一定回来，到你身边。不管你在哪里，我都相信，你会回到这里，回到我身边。

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创造的一切，渺小到一根针，巨大到金字塔，柔软如一块蛋糕，坚固如一面城墙。在浩瀚的宇宙中，也终将灰飞烟灭，消失无踪。唯有情感，可以跨越光年、维度、时间。唯有拥有了飘渺柔弱的情感，才能面对无垠的宇宙，才能面对无边的孤独。因为爱，所以无论你迷失在哪里，你都会有一个方向；因为爱，所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奔向你。

车祸激起的火花仿佛穿越的隧道

《星际穿越》演绎的是一段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父女真情，它让人潸然泪下，因为它如此纯粹而真实，与我们的生活如此相似：库珀没有怀抱“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凌云壮志出征，他只是想赶快完成任务尽早回到女儿身边；而在人类危急存亡之秋，墨菲最终选择的避风港仍然是和自己的家，和父亲留有最多回忆的地方。

2001年曾经有一部动画短片《父与女》，片长仅8分钟，故事很简单：父亲在最后一个拥抱后坐船离去，女儿日复一日地来到湖边守望父亲的归来，直到长大，结婚，老去。已经是老妇人的女儿最终来到业已干涸的湖中，找到父亲离去的船，躺到里面，像回到父亲怀中。

长大后的墨菲

这份生命的守候，同样跨越了墨菲的一生，但幸运的是，她知道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即便横亘亿万光年，父亲也在守候着她，也是这份信念，最终支持她见到父亲最后的那一面。

而对库珀而言，他对于承诺和任务所有的坚持，都是出于对女儿的爱。航程的灯塔，旅途的终点，一切所指，始终是女儿所在的地方。

你的鹤发或许是我的童颜，而我一次呼吸能抵过你此生的岁月

二 、绚丽的星空，与那恢弘的管风琴乐

作为一部太空题材的科幻片，天体奇观的展示便是影片光鲜的外衣。无论是气体巨人土星美丽的圆环；或是球状虫洞中被引力透镜扭曲的星云影像；亦或是巨大黑洞外旋转的吸积盘如熠熠发光的丝带；以及类地行星上的滔天巨浪和冰云万里凝，无不让人屏息惊叹。

美丽的星环

略为遗憾的是，片中并未给群星和银河呈现出令人心向神往的远景特写。也许诺兰并不愿以这种老套的方式来讨好观众，更着重于通过特定的展示方法来保持基调一致有关。似乎有着向《太空漫游2001》致敬的意味：大部分关于太空的镜头并非人的视角出发，我们看到的只是飞船外壳之外静谧而空旷的黑暗空间，冰冷且了无生机。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剧情和表演构建明了的骨架，影像与制作渲染绚丽的外观。汉斯·季默的配乐则更有力地塑造了影片的气质。电影伊始，随着库珀凝望玉米田的镜头缓缓展开，背景管风琴低沉肃穆的长啸逐渐引入。同理查德·施特劳斯交响诗《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第一段日出中管风琴的演绎类似，一种冥冥中苍凉而黑暗的力量开始蔓延扩散。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自此，管风琴开始贯穿全片。从地球到太空。管风琴自带的恢弘气势与宗教音乐的气质契合相契合，使得整个片子也浸染上了一层宗教式宿命与救赎的主题色彩。管风琴轰鸣中蕴含的高高在上的力量，和浩瀚未知的宇宙在人内心的投影一样，如此肃穆，如此庄严。

片中管风琴的录音来自伦敦一教堂中一台90年历史的管风琴，在教堂独特的声学环境中，管风琴的音色尤为摄人心魄。此外，Zimmer还加入了34个弦乐单位，24个木管单位，4部钢琴以及合唱团。但很明显这些都是为了与管风琴相配合，弦乐恰如其分的烘托，木管空灵的奇特声效，人声的反复与异化，将人类命运与太空的互动渲染得更加诡秘，为未知之境渲染出超验般的深邃。

三 、虫洞，黑洞以及时空

从本片的设定可以看出试图成为一部硬科幻经典的决心：并不过分夸张的生态恶化；距离现在并不遥远的时间设定；由于人类衰亡而导致的科技停滞假设；舍弃了华而不实设计感的宇宙飞船，都十分真实而合乎情理。太空中主动的消音，行星上探测到的水和氨气结晶，也都符合科学原理。不能够解释的部分则统统推给了“他们”，这群身份不明而掌握着未知力量的地球的援助者。

虫洞

影片里相当形象地解释了虫洞。它就是借助空间折叠、连接超远距离两个地点的快速通道，所以太空旅行的时间可以大大缩短，这也是拉撒路任务最关键的部分。虫洞的能量场并不稳定，而且通常很细小，不足以通过飞船，但科学家们认为可以通过反物质的负能量去中和，强化其结构、稳定其能量场，使其足以容纳飞船穿过（只有负能量才能维持虫洞的开启状态）。所以，不要说现在虫洞不存在，那是因为我们的科技水平不够。但是在未来，通过虫洞进行星际旅行的可能性是有的。

黑洞

黑洞作为大型恒星在自身引力作用下坍缩形成的天体，具有匪夷所思的引力，甚至光子也无法逃脱其附近强大的引力场。最为人熟知的是恒星级的史瓦西黑洞，不带电且不旋转。其外层的临界面成为“视界”，即片中出现的名词，在视界表面，只有光速移动的物体能够逃离黑洞的引力。视界包围的球体的半径，则称为史瓦西半径，与质量成正比。黑洞的核心“奇点”则隐匿在视界深处。在黑洞的重力作用下，星际物质被吸引并以黑洞为中心螺旋运动，并在加速和摩擦过程中产生辐射，形成光辉夺目的“吸积盘”。

影片中黑洞的另一个特点是高速旋转，根据广义相对论求解结果，这个黑洞应该是一个Kerr黑洞。其高速旋转造成的参考系拖曳效应会导致惊人的时间延时效应，在影片中时间延迟高达六万倍。

黑洞

如果对于一个无旋转的黑洞，根据相对论所推导的引力延时公式:

t_0 = t_f * square_root( 1 – r_0 / r )，（其中t_0为引力场中观察者所在位置的时间，t_f为远离引力场的正常时间，r_0即史瓦西半径，r是观察者距离引力体的位置）

在远离视界的行星表面，将不会有特别巨大的延迟效应。

但对于以黑洞为核心的这个星系，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则在于几颗行星的设计。那颗水行星上有着周期性的万丈巨浪和齐膝深的平静处，这个黑洞微弱潮汐力的设定似乎有些不符，不然行星本身也会受到巨大影响。另外，即使是来自吸积盘的辐射能够温暖星球保持水的液态成分，但也同样会受到漫天飞舞的星际物质的亲密接触。何况其也迟早会被吸入吸积盘，化成齑粉。

之后科学家们痛定思痛，也吐槽到这样星球不会产生生命云云。那么问题来了，在黑洞旁边的行星，为什么会被作为考察对象。莫非在这样一个万马齐喑的时代，人类文明的退步导致即便是顶尖的科学家也忽视了恒星对于生命重要性与黑洞的厉害？或是前期的考察让人们们却对黑洞有了新的认知？无论如何Endurance号的遭遇显然是对于这或天真或傲慢的自以为是的狠狠打脸。

重力和因果律

这些内容严格将来算不上漏洞，毕竟这些都是超出人类目前认知范畴的东西，但影片的阐释方式却难以令人信服，似乎已经超出常理了。

时间这个东西至今科学家们没有搞清楚，甚至连真实与否都在辩论不休。时间这一维度毕竟过于特殊，所以在科学问题的处理上大家都是慎之又慎。但本片所设定的五维生物显然对此不屑一顾，随手便能把库珀丢到四维空间中，让他自我觉醒并成为推动自己行为的幽灵，当然也顺便把因果律喂了狗。

这似乎是对五维空间最合理的想象

如果库珀没接受NASA的任务，就不会进入黑洞并指引过去的自己找到NASA，所以这一切必须发生。其中的每个环节即是原因，亦是结果。这种充满矛盾的时间环状连续体是时间穿越的祖父佯谬的变体，几十年来活跃于各种涉及时间穿越的作品中，不胜枚举。当然这种处理自洽地解决了电影中的矛盾，成功回收了伏线，在情感上也获得了圆满。至于背后的原理解释，还是去问高维生物吧。

另外一个细节在于结局处，库珀和墨菲之间沟通的段落。躲在书架背后的库珀除了撞书架，居然还获得了重力操控的技能。对于这一点，影片同样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突然间，库珀幡然开窍，简单地一点一划，千万光年外，房间中的沙石便整齐划一地排出二进制的编码，手表秒针便跳起莫尔斯码之舞。

既然库珀有此等神通，为何一开始不发送个信息直接亮明身份?很简单：时空连续，历史不能改变，只能重复。站在编剧一边试图解释下的话，也只能把库珀的技能当成五维生物的赠品，只能在特定情况下使用。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我们都身处水沟之中，但有些人却仰望星辰。”王尔德如是说。

从洪荒时代起，人类便从未停止过对头顶星空的眺望。遥远的群星一直指引并见证着人类文明的成长，拉近着二者之间的距离。

影片开端主人公眼前那一片广袤的翠绿田野，和结尾处飞船所奔向的浩渺繁星之所在，正是代表着人类文明两极的意象——老去的故土与新的理想乡，文明古老开端的农业与最先进科技凝结的星际旅行，过去与未来。

绿野

库珀的历险便是从这片田野开始，最终投身太空。他的背后，是无数个在泥泞中也要仰望星辰的少数人；他的所及，是无数先驱智慧与意志拓展的疆界。库珀骨子里仍然沸腾着不安的血液，他反对学校对阿波罗计划的污蔑，反对人类的守成。库珀的胸腔里，跳动着的是儿女和人类共同的未来。

布兰德教授至死都在反复吟诵着英国诗人迪兰·托马斯的诗句：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最后才得知真相的墨菲

Don'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布兰德教授弥留之际发出这最后的怒吼之时，人类移民计划濒于破灭，群星彼端的库珀正步入死亡陷阱。迪兰的这首诗没有找到好的译法，也许是原诗中燃烧的文字难以在韵律上准确的传达，但精神上与千年前古人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殊途同归。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面对死亡幽暗的宁静，生命最本真的欲望会燃烧爆发。迪兰的这首诗，不仅仅是布兰德教授的倔强与不甘，不仅仅是库珀的性命相搏，更是人类对命运的最后抗争：“人类发源于此，却绝不会在此终结。”这与所有伟大的探索故事一样惊心动魄，兼具豪情和悲壮，但却更加贴近生命，是文明断绝退路的殊死一搏，混杂着希冀与绝望。

太空中最美的圆舞曲

然而，即便本片中人类迎来了光明的结局，却仍然不禁为此伤感。在父亲穿越到银河的彼端，到达群星的尽头之后，最终回到的却仍是心中挂念的家人身边。那个原样保留的房屋，屋外却没有曾经的湛蓝天空和青纱帐，也没有曾经挚爱亲人的安息之所，温馨的同时散发着一丝是物是人非的苍凉。

不知本片是否借助这个爱与守护的主题有所隐喻，却隐约能从中体会到一点人与地球相似的羁绊。浪迹天涯后落叶归根，甚至出师未捷的狐死首丘，相比山河破碎下背井离乡，总会多一份归宿感的慰藉。探索，征服，殖民，四海为家，固然豪气万丈，但以目前科技水平看来，踏出家门却仍尚需时日；而与此同时，人类的家园却至少已是疾在腠理，不可不医。倘若没有像电影中这般得贵人相助，近距离开个传送门，附赠科学入门手册，恐怕最后豪情尽失，惟余悲哀而已。也许，我们早晚要面临离开，但愿我们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好，也但愿这个原因不是我们自己罢。

最后以先行预告里的台词做结，向主创们致敬，也向具有探索精神的人类致敬。

We've always defined ourselves by the ability to overcome the impossible

一直以来，我们通过战胜不可能来定义自我

And we count these moments

我们得算上这些时刻

These moments when we dare to aim higher

这些时刻我们敢于瞄准更高的目标

to break barriers

来打破屏障

to reach for the stars

以触碰星辰

to make the unknown known

让未知变成已知

We count these moments as our proudest achievements

我们把这些时刻看做最骄傲的成就

But we lost all that

但我们失去了那一切

And perhaps we've just forgotten

也许我们只是忘记了

that we are still pioneers

我们依然是先驱者

and we've barely begun

我们几乎才刚刚起航

and that our greatest accomplishments cannot be behind us

我们最伟大的成就绝不会属于过去

that our destiny lies above us

我们的命运横亘于头顶的未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