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语境下,人真的可以在英雄和常人的双重身份之间,平稳的生活么?他们的究竟需要承受什么?他们会有着什么样的内心纠葛和生活困境?
这就构成了一个崭新的思路,不仅仅是“解构超级英雄的英雄性”,更是“解构蜘蛛侠这个超级英雄的英雄性”
初稿的构思里,我评价这部电影“一半很好,一半很摆”。这个一半的并不是“画面”和“故事”,而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一半,也就是前一个小时和后一个小时。
在前一个小时里,它更像展现人自我价值,身份焦虑,社会定位,和复杂情感的艺术电影。
在后一个小时里,这种气质却随着大量的“交商业作业的桥段”消失殆尽。
它展示了自己的上限,然后并不打算实现。
这就是所谓的“一半很好,一半很摆”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不论是迈尔斯还是格温,他们游走两种身份之间,承担着双倍的焦虑和狼狈。英雄这一形象的高大和光鲜被不断消解,他们因为成了英雄,而过着焦头烂额的生活。与家人渐渐疏远,无法沟通,最终造成难以弥合的间隙与误解。
这是影片内容的一个重要主题,人真的能够在英雄和常人这两种背道而驰的人生中找到平衡么?
在过往的超级英雄故事中,这一点往往是为了故事需求而被刻意忽略的。
英雄不同于普通人。面对挫折和困难,普通人拥有选择,选择面对,选择逃避,选择拖延,选择求助。哪怕被打败,也无可厚非。
但英雄没有选择,英雄只能面对,也必须面对,他们需要在此时此地此刻,与面对的一切战斗,无论他们是否能够。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他们是为许许多多的人。
就像《一拳超人》中无证骑士的名言:
“这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而是我必须挡在你前面”
这就是在现实语境下,这个困境的绝望之处。
英雄的生活是宏大的,是整体的,是在高处的。而个人的生活是细微的,是琐碎的,是脚踏实地的。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而成为英雄的他们,如何能随时随地接受这种无常转变呢?
这不仅是前半部分迈尔斯和格温失语的原因 ,影片后半部分核心矛盾的根本,也在于此。
这抹沉重的底色被藏在了鸡飞狗跳的日常生活中,我们看到两个尚未搞懂生活的青少年不断积累着苦闷,但却无从诉说。
因为没有人能懂,也没有人会懂。能去跟谁说呢,该去跟谁说呢?
也许只能跟另外一个自己去诉说。
所以迈尔斯和格温强烈地思念着彼此,不仅仅简单的出于爱慕之心,更是期盼着能在种困境之中,找到一份支撑与理解。
影片也就此奉献了一段无与伦比的感情描绘。两个人在高楼上倒坐,远方的城市与倒影互为映照。一如两个狼狈的年轻英雄,相互依偎。
虽然此时此刻他们是“向下”的,但“下就是上”。之所以有倒影,恰恰是因为有高耸的城市。
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细腻,动人,入微。
然后格温就干出了,闯祸之后意图隐瞒,导致事情错过了妥善解决的时机,然后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这种恶俗到不能再恶俗的,超级英雄电影的商业套路。
甚至主创也明知这种桥段的恶俗之处,还在开篇之时借2099之口吐槽了集大成者《蜘蛛侠:英雄无归》。但这种小聪明更加让人讨厌。因为这种一种明知故犯,企图依靠所谓“官方吐槽”来消解观众的反感,而不是想办法避免使用这种滥俗桥段。
也是这个桥段为分水岭,整个后半部分都开始大交“商业作业”,那种舍不得前作人气,又想突破前作的纠结感比比皆是。
最重要的是丧失了前半段那种自然而然的细腻,许多地方的处理都不够顺滑。
比如迈尔斯暗中跟随格温,然后闯进多元宇宙的片段。在跟随格温进入斑点的基地前,他还戴着面罩。而在隐身,跟随格温进入斑点的基地后,他的面罩就消失了。
因为后面要表演他和格温分别的戏码,他必须露脸,来展现神情。但影片就是没有安排一个合理化他突然把面罩摘了的镜头。
这种细节把控上的差距,直接造成了后半段的观感下降,乃至于影片最后的叙述诡计——迈尔斯错误的回到了42号宇宙,完全没有给我正面的感受,反而造成了困惑。我一直纳闷于迈尔斯的计划是什么,为什么要到42号宇宙去?
因为他出场时有清晰的画面标识,他来自1610号宇宙;而且,这部电影是将不同的宇宙按照不同的视觉风格呈现的,能直接看出区别。
最后我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回错了宇宙,不是什么计划。他就是单纯想回家,然后阻止父亲死亡,就这么直接,没有计划。
不论是没想到标识和视觉风格差别对这个叙述诡计的破坏;还是觉得能看出来的观众不多,所以觉得不处理也没有关系。都极其的有失水准。
但之所以评价这一部分是“摆”,而不是“烂”。就是因为,他们对内容的诠释没有中断,只是结合大段于内容表达没有帮助的“大场面”,显得敷衍了很多。
普通人如何变成英雄?
在影片的后半部分,之前更多埋藏在幽默与温情背后的那抹沉重的底色渐渐浮现,它抛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普通人是如何变成英雄的。
很不幸的是:因为痛苦与牺牲
与现实中的英雄不同,在超级英雄故事中,英雄必然背负创伤与苦难。没有人会在幸福美满的生活中,突然变得想要承担与自己无关的责任。
他们必须痛过,失去过,才会成为不计代价,面对一切困难与挫折的样子。因为不想再痛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也不希望别人痛,不希望别人失去,因为他们自己清楚这种创伤与苦难。
这种责任是一种诅咒,就像迈尔斯的室友拒绝帮他任何一个与蜘蛛侠有关的小忙一样,因为一旦开始,这种沉重的压力就不可能再被回避。
任何的失去都变成了——你本可以阻止的。
2099就是这样一个代表,跟其他所有“热爱”自己蜘蛛侠身份的人不同,他讨厌当蜘蛛侠。
但他依旧在当蜘蛛侠,甚至承担起了更多的责任。因为一旦他放弃,他会一直陷在“我没有救我本来可以救的人”的自我谴责中。
借由这个完全不幽默的蜘蛛侠,并在之前的主题上进一步深入,影片亮出了核心的内容:
救具体的人,还是救整体的人?
2099与迈尔斯的主要矛盾
这里我们必须深入说明一下,2099和迈尔斯的主要矛盾是如何形成的。
2099说,所有“蜘蛛侠”存在的宇宙都息息相关,如果一件本来应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对这个宇宙的破坏,就会影响到其他宇宙,让其他宇宙崩坏毁灭。并展示了每个蜘蛛侠都必须背负的创伤:一位和他并肩作战的警官的牺牲。
要注意的是,这里2099所说明的问题,并非是迈尔斯理解的那种“算法模型说它必须发生你们就让它发生”这种教条行为,而是一种对“平行宇宙”这个概念的解构。
“平行宇宙”本质上是使用共同的故事创意,采用不同的设计进行再创作,最大化利用原故事的人气。这种再创作的灵感往往就来自于已经存在的作品,比如“如果是这个角色成为了主角”“如果主角在这件事上失败了”会如何改变故事的内容。
这就是所谓的“蜘蛛宇宙息息相关”因为每个平行宇宙的存在,都是从之前的蜘蛛侠作品中寻找了创意,然后诞生的。如果启发这个平行宇宙的原作内容消失了,那么这个平行宇宙就不复存在,进而使得从这个平行宇宙获得创意被创作出的其他故事也都没办法存在了。
影片当中,借由蜘蛛宇宙这个概念,把这种创作规律具像化,并作为解构超级英雄形象的一部分。这种“必须发生”的不可抗力,其实就是作为上帝的观众施加的。
为什么必须有一个个的蜘蛛侠必须经受这样的苦难。
因为观众想看蜘蛛侠的电影,所以蜘蛛侠必须一次次经历这些。
最初的蜘蛛侠故事中,这是塑造他英雄形象重要内容,所以没办法丢弃掉。不论谁成为蜘蛛侠,其作为“英雄”的那一面,必须是观众熟悉,喜爱的那个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种娱乐需求,没有作品会关心蜘蛛侠这个角色本身是否乐意承受这种痛苦。只是不断地重复利用这样的牺牲,创作各种蜘蛛侠的形象。
但在这部影片中,着重讨论的就是英雄身份和普通人身份给角色带来的困境。
那么就必然导致,作为传统英雄形象,他应该,而且必须接受这一痛苦,否则会导致对“蜘蛛侠”这一固有形象的崩坏。甚至会影响到其他故事的创作。
但作为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他不可能接受至亲必须去世,以成就自己的英雄形象这种事情。
他当然明白作为英雄,应当为整体意义上的人负责;但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父亲是一个具体意义上的人,不可能就此割舍。
更不用说此时他还在这里两种身份里挣扎着试图寻求平衡。
但对于2099来说,他已经没有普通人的那一面,他只有英雄的那一面,所以这个选择非常简单。因为英雄的诅咒就是,你必须为了整体的人,具体的人总是会失去的。
英雄的生活是宏大的,是整体的,是在高处的。没有具体的人的位置。
正是因为这种普通人身份的缺失,使得2099显得偏执,乃至于忽略实现正确结果过程中不正当的行为,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完全的正确 。
这也是为什么观众能够理解2099的原因,因为他是纯粹的英雄形象,牺牲不是他造成的,反而是他努力避免更大的牺牲。
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英雄,他已经不能去在乎具体的人。
这才是2099和迈尔斯主要矛盾的成因,根本原因依旧在于英雄身份和普通身份之间的矛盾和撕裂,并不是“反抗命运”这种简单的价值观。不过在这一幕中,这两种身份被分别放在了2099和迈尔斯这两个人身上。同时由于后半段大量填充了“大场面”的商业内容,所以诠释得很薄弱。
我们看到的是2099努力维持蜘蛛宇宙的秩序,从来没有想过去打扰迈尔斯。他计划从来都是让事情按原本的样子发生,仅此而已。
而事情的变故就出在格温身上,原本2099不想让格温加入组织,但目睹了格温与父亲的决裂之后,2099误以为格温也失去了普通人的生活,出于同情收留了格温。
但格温没有放弃在英雄和普通人之间寻找平衡,这种焦虑也驱使她想要见到迈尔斯,与其倾诉,最终将迈尔斯卷入。
这时候问题出现了,如何让双方产生足够矛盾和冲突呢?
一个很反常的事情就出现了,最应该懂得英雄这一形象负担的2099,直接失去理智,粗暴而激烈的地要求迈尔斯接受现实。
为了合理化这种行为,2099向迈尔斯吼出了那句,“42号宇宙的蜘蛛咬了你,那个宇宙失去了蜘蛛侠。你从来都不该成为蜘蛛侠,因为你成为了蜘蛛侠,所以你宇宙原本的蜘蛛侠死了。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是崩坏的源头。”
这个说法存在根本上的问题,因为42号宇宙的蜘蛛会来到1610号宇宙,还是斑点为了测试对撞机的结果;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在斑点身上,这套“是迈尔斯这个异次元结构体带来的连锁反应制造出了斑点”的说辞其实并不成立。
这一段冲突的重点其实应该放在迈尔斯的立场上,他的困境源自于对英雄和普通人身份的纠结,而2099此时说出的话,可以完全击碎迈尔斯的立场:你根本就没有纠结的资格,不论蜘蛛宇宙开始崩坏的责任归谁,你从来就不该是英雄。
所以要你承担这一切,不仅仅是与你相关,也与死去的那个蜘蛛侠相关,你没有办法只为了自己。普通人的身份属于你,但英雄的那个身份,属于彼得帕克。只是因为阴差阳错,落到了你的身上。
但依旧是因为后半段大量填充了“大场面”的商业内容,所以诠释成了简单的“相信奇迹之人对抗命运”的这样一个简单的表层。
我并不反对”相信奇迹之人对抗命运“这种表达,我理解这是为了商业化所必须的一种处理。与”自己惹麻烦自己解决“这种桥段的恶俗不同,主创在这个表达上依旧保留了描绘角色内心纠葛时的那种细腻。
你会发现,片中所有站在迈尔斯一边的,都是失语的年轻形象,格温,字节蜘蛛侠,印度蜘蛛侠。更是借由朋克蜘蛛侠,这一结合了朋克精神和达达主义的艺术形象,实现了部分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直接表明了主创鼓励迈尔斯抗争的立场和理由。
少年与成年?
互联网上有一个经典的段子:为什么拯救世界要找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因为三十岁的成年人知道世界面临毁灭,只会说“还有这种好事?”
成年人需要活在经验和稳定中,这种描绘在迈尔斯和格温的父亲身上都有细节上的精妙呈现,他们并非没有与世界规定的既成事实对抗过,但最终恰恰也是为了身边具体的人,选择了接受。这似乎可以被称之为懦弱,
但不要忘记,有抗争必然有牺牲,而这种牺牲往往不可避免的会落在你身边具体的人身上。即便有着避免的可能,但成年人需要活在经验和稳定中。
所以这种相信奇迹,并与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事情”抗争的朋克精神,自然需要年轻人去承担。这其中有影片受众多为年轻群体的原因,但并不妨碍我们将其解读成对“年轻”这一符号在表达上的运用,你也许会觉得十六岁的迈尔斯面对保护了无数宇宙的2099说“我不要别人告诉该怎么做,我要做自己的选择”很傻很幼稚,坦白说,在影院里我也这么觉得,但我清楚的知道,这是因为我成为了一个为生计与工作所困的“大人”。
可即便如此,这一幕依旧让我想起了《星游记》里那句经典的台词:
“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就和奇迹一样了不起。”
我们需要英雄
圆谷英二,日本特技导演、摄影师、制作人
圆谷英二会对金城哲夫说“我们需要一个英雄,金城,英雄是必要的。”《守望先锋》会在迎接玩家时告诉他们“这个世界需要更多英雄。”人是需要英雄的,因为我们总是本能的希望美好的事情发生,更希望有与一切抗争的力量。但我们都是具体的人,无论多么超脱的精神,最终都要被肉体承载。这正是我们每个人在英雄与普通人身份上的纠结。
所以我很想聊《蜘蛛侠:纵横宇宙》的内容,透过精妙杰伦的美术设计,看到这幅宏伟的身躯究竟想要承载怎样的精神。于是我看到了他对英雄的解构,看到了他们对蜘蛛侠这一形象的解构,更看到了他们对想成为英雄的普通人内心世界的探讨与描绘。它提出了一系列值得回答的问题,尽管随着商业性的大场面,淡化成了不算出彩的诠释,但仍然值得我们期待它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也许我们会看到找回普通人身份的2099与迈尔斯的和解,会看到作为徘徊者的反英雄迈尔斯教会作为蜘蛛侠的英雄迈尔斯如何理解牺牲,会看到迈尔斯和支持他理解他的人给他一份普通人如何成为英雄的答案,会看到迈尔斯从无法在成为普通人的斑点身上明白普通人身份的意义。
或者,我们会看到一部相信奇迹的人又一次赢了反派和看起来像正派的反派的商业片。
所以,它起高楼,它宴宾客。但究竟是宾主尽欢,还是楼塌人散,明年再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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