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是干员们在应对某些极端情况会选择的手段,例如Scout在切城曾经使用过。”
凯尔希站在讲台之上,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手腕上的表带的数字赫然显示着42,手腕上的手表再一次震动起来,提示着凯尔希该休息了,凯尔希没有看上面的数字,只是默默按掉了手表,自己,还不能休息。
“好了,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吗?”面前的精英干员大多戴着面罩,完全看不清面孔,也只有他们微微点头能看出台下不是一群雕像。
“好,那么下课吧。”凯尔希的关节咔咔作响,仅仅是一个坐下的动作就让关节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凯尔希的手伸向了大衣的口袋,在口袋底应当有几只针剂,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手指碰触到的只有密密匝匝的缝线和粗糙的亚麻布,凯尔希本应像是机器一般精准运行的神志掀起了一丝波澜,随即演变成为波涛。
凯尔希想要起身,但是身体早已不允许她这么做,疲惫就像是阿戈尔的波涛一样,瞬间将凯尔希吞噬了,凯尔希落入了久违的梦境,她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远到m3还不在的时候。
“想必各位公子都是为了见花魁来的吧,但是这花魁自然比不得这铃月楼的其他姑娘,相见花魁那自然需要诸位拿出些本事来。”台上的老鸨打扮的女人正在给台下一众人员讲解,有衣冠楚楚的贵公子,也有温润如玉的儒生,位高权重的老爷也有不少。
“别墨迹了,我出一千两,今夜花魁就是我张某人的了。”不知哪家油光满面的富公子阔步走上台,向着周围一拱手,后边两个手下还抬着两个箱子,不用想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花魁岂是可以用银子侮辱的,来人,把他丢出去。”
“是,妈妈!”随即走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女卫士,一人一手一脚抓起那公子就要丢出了楼外。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爸可是——”
“这位兄台谈钱可就太俗了,还是由小生献上两句诗词,给大伙助助兴吧!”一位脚步虚浮的瘦高公子走上台,一看就是精通风月之事。
那位被扔出去的公子被大家忘在脑后,众人将重心放在了抨击台上人的诗句上,你方唱罢,我才登台,好不热闹。
这里是炎国的“江南”,远离战事,大家无须戎马,更多谈论的是风流文雅,衔觞赋诗。
在这座铃月楼的楼顶,绿发女子长发如瀑,月光勾勒了她的轮廓,一旁放着佩珠鎏金头饰,但女子并不喜爱那沉重到几乎抬不起头的头饰,她宁愿别一朵小花,有时她在想,人们究竟是想和花魁一亲芳泽还是只是想成为大家的目光的焦点呢?
这场“闹剧”,会持续一个多月,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这是凯尔希的日常,作为花魁没有一般姑娘的那种限制,毕竟自己是万中无一的花魁,仅仅说说话,走两步,挣得的数目就足以穷尽一个普通人的想象力,这次闹剧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波澜吗,凯尔希这样问自己,但是巨浪已经在酝酿了。
楼下依旧灯火通明,凯尔希独依望江楼,凯尔希的人生纬度无可衡量,凯尔希还有什么没有体验过得么?凯尔希这样问自己,朋友?总是生离死别的时候最刻骨铭心,终归还是凯尔希背负着他们的名字一个人走下去,有时候凯尔希甚至想把想成为海嗣的“祂”,兴许能一起拥抱大群吧,凯尔希甩甩头,就像是想把毛发上的水抖出去一样,将这种危害这片大地的想法丢出去,还有什么,凯尔希想到一个就像是阴沟里发霉的饭菜一样的令人作呕的词语,背叛么?凯尔希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面孔,活得太长而记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凯尔希望着窗外,说到朋友,不,他也许不能称之为朋友,坎诺特,那个诡异行商,他说为了庆祝自己的几千还是几万岁生辰,赠送了一份惊喜给自己,凯尔希会有什么惊喜,但是商人总是出人意料的,凯尔希没体验过的,大概只有那种心动砰砰直跳的略带羞涩的感觉吧。
门外出来细微的脚步声,随即由远及近,最后却又演变为轻轻的敲门声。这里是顶楼,其他的姑娘们上不来,婢女只有在妈妈的带领下在固定时段才能上楼,哪家公子迷路也不能到这里。
凯尔希略略理了理云鬓,但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门外的是哪家公子,迷路到小女子这里?”
“在下无名无姓,单字一个士。”
“哦,是哪个士?”
“两横一竖,上长下短。不过场合不同,在下的字也有所不同。姑娘若在官场上见到我,大概是单人旁的士,姑娘若在绿林见到我,大概就是去掉那单人旁。”
一丝丝的笑意爬上了凯尔希的嘴角,在这楼顶呆久了,难得遇到这样有趣的人。
“公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在下若是知道也不必向姑娘请教了。”
“这里是江南四大楼之首的铃月楼的楼顶。”
“哦,既然是楼顶,那想必藏有什么珍宝吧。”
两人隔着一扇门扉聊得不亦乐乎,在这寂寥的顶楼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
“是的,小女子有一珍宝欲邀公子夜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甚好,如此良辰,再来一壶美酒自是极好。”
“那公子请推门进来吧,小女子体弱,还望公子海涵。”
嘎吱,门轴发出了让它深夜工作的抗议,凯尔希坐在一扇屏风后,只能隐约看见后面的景象,歪歪斜斜的儒冠,打扮像是一个文人,但是又少了些穷酸气和那自命不凡的气度。
“姑娘可是患了什么传染病么?躲在屏风后面。”
凯尔希更加确定他不是一个舞文弄墨之徒,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已是一种常识,那儒冠也怕只是用来混迹人群中的饰品吧。
“小女子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寒,且无法起身相迎公子,自然是只能躲在屏风之后了。”
“是如此,但不知姑娘所说珍宝在哪?”
“公子你再睁大眼睛看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
沉默的片刻,四周的烛火也都停止了摇曳,明月夜,小轩窗,正梳妆,三两点烛光绰约,四五分婀娜娇姿。
“嘶,姑娘——这屏风确有些门道,茂林修竹,枝干遒劲,不知是哪家大作?”
为等凯尔希回答,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本来闲散的心情一下子收紧,还未等凯尔希开口寻得遮掩借口,门再次被嘎吱一声推开,那人早已不在灯火阑珊处。像是那些依旧阑珊的蜡烛,不知片刻之后它是否仍然亮着。
“姑娘你又喝酒了!”
“妈妈,我有些失眠便喝了一些。”
微微反光的酒渍和歪斜的酒壶还印证着那里确实有一个人曾经在那里四仰八叉的坐过。
“妈妈”走后,凯尔希又恢复了那个倚窗看月的姿势,我多少岁了?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在扮演女仆的时候,凯尔希会把自己代入那个唯唯诺诺的角色;在扮演勋爵的时候,高傲的架子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那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凯尔希是这家铃月楼的花魁,自然是久居深闺,对外界无比好奇。
凯尔希见识的太多了,以至于那些话术和套路已经对凯尔希没有任何威胁了,但是此刻凯尔希只想扮演一个生养在深闺的花魁,或许,是那个叫做少女的角色仍对那些小话本上的剧情抱有一丝幻想?
谁也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那个叫做士的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那晚消失的一样突兀,哪怕凯尔希在例行下楼时驻足片刻,引得哪家五陵年少争缠头。
“都别争,凯尔希肯定是为我驻足,昨晚我赋的那首摘星赋,一定是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小子,谁允许你直呼花魁的大名的。”
“父亲,我,父上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别和我们这些小辈争了吧。”
“你!胡闹,我是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带你回去结婚的,走——”
这些事情就像是海洋里翻起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凯尔希的目光仍在搜寻,寻寻觅觅,终未见,凯尔希将目光垂下,又默默抬起,准备登上那宛若登天的长梯,楼层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面孔都一模一样,只有一个人是那么的特别,但是他像是一尾游鱼,凯尔希像是那渔夫正拿着鱼叉着急寻觅,倏忽间那鱼儿便从凯尔希的视野中消失了,凯尔希匆忙的跑了两步,既使自己穿着十几厘米的木屐,既使这样会有失花魁的风范,既使…..但是那些又有什么关系呢,花魁只是一个身份,凯尔希最不缺的就是新的身份。
凯尔希站在了顶楼,向下看,大厅中央有人的目光和凯尔希相接,那人带着斗笠,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凯尔希感觉到了他正是那位游鱼,自己寻寻觅觅的游鱼,片刻,游鱼又没入了鱼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种感觉就像是钓鱼时中鱼,鱼儿跃出了水面,即将成功时,收杆上来却是那断掉的线头 。
凯尔希失落的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扉,自己多久没有这种像是丢了什么的感觉了?几十还是几百年?
“姑娘为何这么失落,在下刚刚钓了两尾鳜鱼,不知姑娘可想与在下共享?”
“我,我,嗯,正好我也腹中有些空虚,劳烦公子了。”凯尔希很想说我也饿了,但是花魁总是要面子的,与凡夫俗子不同。
凯尔希望着那蓑衣斗笠的背影竟然有些红了眼眶,进门时他嘴角明显有一抹笑意,不用言说也知道那是因何而起。
“公子是怎么上到顶层的呢?”
“走上来的啊,不然用飞的?”
“公子为何在今夜来找小女子呢?”
“只是在江边钓了两尾鳜鱼,想寻一人与我饮酒作乐,便想起姑娘。来,姑娘烤鱼,凑活吃吧,这厨房里没有蓬莱岛上的香草,也没有方丈和瀛洲上的桃花木,有些简陋。”
说着递过来一条穿在树枝上的烤鱼,他同时顺手抽过一旁的一个垫子坐在屁股底下。
“别,那是,那是我的——”凯尔希将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枕头。凯尔希晚上睡相不好,经常抱着枕头睡觉,早起将卧具丢的乱七八糟。
凯尔希一脸幽怨的盯着士,将木棍咬的咯吱作响。不得不说猞猁无法拒绝烤鱼的诱惑,很快烤鱼只剩下一个骨架,面前的士也喝得醉醺醺的,两人乘着月色聊了很多,不管凯尔希怎么暗示,士似乎始终不知道她是花魁这个事实,也许他只是故意伪装勾起我的好奇心也说不定,但是凯尔希的好奇心早已放不下了。
凯尔希轻轻起身,向着窗外,理理衣裳,揉揉略略有些酸痛的双腿,只听见背后士说:
“真是不错的夜晚,下次见。”
凯尔希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立刻回头,但是原地只剩下自己吃剩下的鱼骨头和那个被咬的残破的树枝,本该坐在不远处的士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那份鱼骨头,树枝,还有自己的枕头也一并不见。
“再见。”凯尔希像是被抽走了什么,有些落寞的对着面前的空气说了一句。
又是几天光阴,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花魁竞争了,也是最激烈的一环,最终还是来到了金钱之间的角逐,一场空前的拍卖会,只要拍下花魁心仪的物什就是赢家,但是这物什不一定是最贵,也不一定是最华丽。
“下一件,凤舞九天长袍,起拍价一万纹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百。”
底下的人声鼎沸,很明显这是一件极有可能入选的物品,既然我猜不到那就广撒网。不少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思,凯尔希坐在楼上,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这袍子甚至不如那夜的鱼骨头。
“最后的环节,一一向花魁献宝!”台下的主持人拉长了嗓门,但是仍未在凯尔希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鹊羽犀角,珍奇异兽,华服金银,没有任何让凯尔希在意的。门外几乎不在有人进来,凯尔希觉得结束了,自己该草草选一个就结束了。
“请姑娘稍等。”最后进来一个斗篷男,背上背着一捆柴火和草料,左手拎着一个篓子,右手提着一个锦袋。
“等等,你不能进去。”后面追来两个卫兵,“花魁,恕我等失职,让这等宵小进来。”
“无妨,你们下去吧。”凯尔希连忙转过身掩饰住自己的喜悦。
“是。”两个卫兵眼神怪异的离开了。
“接下来我为姑娘烹饪一道山野烤鱼,用到了蓬莱的五味子,方丈的鳜鱼,瀛洲的桃木……”
“接下来,我宣布本次花魁最中意的礼物是来自士公子的——?烤鱼!”人群炸开了锅,有说暗箱操作的,有摇人的,也有黑着脸要上台跟主持人拼命的。
“我们这算是私奔了吧姑娘。”
“你说是就是。本来这个环节之后小女子也要委身他人了,不如公子收留我。”
“我能拒绝吗。”
炎国从此流传着这样的传说,有一对神仙眷侣在四处游历,你甚至能在涂山的相思树下看见两人的纸签。左边的是:仗剑走四方,右边的是:不望来事,唯念今生。
江湖广阔,有缘再见——士
只是一张普通的纸签,凯尔希睁眼时昨晚的枕边人就变成了它,正如他突兀地来,也突兀地走,没有一点痕迹。一滴眼泪落在了纸签上时,凯尔希也感觉面前凉凉的。
凯尔希突然醒来,想起自己只是梦见了从前,面前的博士正拿着一只水彩笔想对自己的脸下毒手,凯尔希想要躲闪,但是面前的人的面孔和记忆里那人重叠,一滴逾越了千百年的泪水落下,凯尔希任凭那只彩笔落在自己的脸庞上。
“欢迎回来,凯尔希。”
“嗯,欢迎回来,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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