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的雨季是我经历过的最令人讨厌的雨季,没有之一。和这世界上别处的雨季有着很大的不同,叙拉古的雨季炎热又潮湿,打在身上的雨水像是胶水,没过多久就把人的皮肤和衣服粘连在一起。这种感觉令人作呕,就算把自己一直泡在浴室里似乎也不会缓解什么,因为你一旦起身——那种感觉便又会袭来。可人又不能把这该死的天气如何,于是雨水就这样一刻不停地下着,撑着伞也不会好上许多,燥热的半开空间像是蒸笼,汗水似乎并没有比落在身上的雨水少到哪去。
来到叙拉古,到头来还是我都没有头绪的未知数,说到底是我一时脑热的决定,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前些日子,在企鹅物流工作的蕾缪乐忽然给我发来消息,说是德克萨斯失踪了,本来应该在一周前就回到总部报道,但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就连企鹅物流的专线都没法拨通,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种断连还是德克萨斯自己刻意为之。
又因为平时德克萨斯除了和她们在一起工作,余下的时间很多都是和我在一起,于是她们便自然而然地把调查的任务交到了我的头上,至于她们为何不来的原因,她们给出的答复是手头有没法逃避的工作。确认了德克萨斯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她们似乎愿意把这个任务全部托付给我,我也只能被迫接下,并暂停了手边的工作。
而至于说为什么会直接来到叙拉古,是因为曾经和德克萨斯相处的时候,她曾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跟我提起过,“如果有哪天你忽然哪里都找不到我了,那么就去叙拉古看看吧。”那时我们正在喝酒,关于酒局的所有细节我全然记不清了,唯独这句话。或许是当时比较疑惑吧,毕竟她说到了自己会“消失”,而在我的心里,我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个几乎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完成的女人刻意“消失”。
现在看来,可能有些结果论,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暂且只有我一人知晓,就连和她关系也很亲密的企鹅物流的各位都没有被告知,不然她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前往叙拉古这个不那么讨喜的地界了。当然,说不定德克萨斯和她们说过,只不过她们忘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等找到德克萨斯之后亲自询问她本人才能知道了。
我在叙拉古已经呆上了一天,身上的衣服还算是适合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漫长又连绵不断的雨季着实令人心烦。在一个稍微算得上是靠近市中心的旅馆住下,虽然想找到德克萨斯的心很急切,但我得承认,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就算心急也是束手无措。
于是今天便撑着伞,在叙拉古的街道上漫步,搜寻着本不可能找到的、德克萨斯留下的信号。叙拉古的街道和龙门的市场相比,可以说得上冷清,从街头走到街尾也看不到什么人影,偶尔有两三个,但却都快步离去。
我在这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行进了好久,最后险些没有找到回旅馆的路。大早上就出了门,绕了几圈,两手空空的于下午回到了旅馆楼下的咖啡厅。
叙拉古的生活节奏总是慢吞吞的,这里的人也总是显得相当悠闲,仿佛这个世界都和他们无关,这点和龙门的生活大不相同。就连我点一杯咖啡,老板都拖了好久,这期间还和我聊了一会儿。从他的嘴里,我只打听到曾经有个名为德克萨斯的家族,可惜已经灭门,只剩下一个女孩儿,名为“切利尼娜·德克萨斯”,不过那女孩儿也早就失踪,估计是死在了哪个雨夜。虽说这消息我早就听德克萨斯说过,也从档案里翻阅过,但现在听老板再次说起这件事,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仿佛找到了德克萨斯的一部分似的,言语的诉说似乎有种魔力,其意义也在于此。话题终了,我预定的咖啡也总算来到了我的面前。
但我盯着眼前工艺精巧的杯子,看着调皮的拉花在表面慢悠悠地旋转,忽然又不忍心破坏这片刻的美好,若是我之前,估计早就把这拉花搅碎,然后一饮而下,想来是被这慢悠悠的生活节奏扰乱了头脑。
“叙拉古的生活,还不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冷淡,但冷淡里有一种热烈,独属于我的热烈。我扭过头,看见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身着一身黑蓝白相间的晚礼服,以及标准的短裤和黑丝袜。她撩起耳边垂落的长发。看来来到叙拉古之后她也变了许多,摆脱了那衣柜里数件一模一样的工作服,放下了高高扎起的马尾,不像之前那样干练,反倒是显得优雅又从容。
“姑奶奶,可算找到你了。”我叹了口气,释然地笑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你有什么想喝的东西吗?”
“暂时没有。”她拉开我对面的椅子,缓缓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她微微发黑的眼眶和略显疲惫的面孔里我能看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她袖口有灰尘,衣服也有凌乱的痕迹,很显然刚刚只是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至于说这凌乱的由来,我并不想考虑。
“一杯牛奶。”我对着前台说道,而后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孩,是的,和我的年龄相比较,她只能算是一个女孩儿。
她苦笑着看着我:“怎么不点咖啡?”
“强撑着的感觉不好。”我拿起勺子,捣乱了杯中的拉花。
“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她既然选择了现在来到这里,就说明她早就知道我会来,而且一直关注着我的行踪。她的身上没有水渍,应当是一直撑着伞,鬼知道她在哪里一直看着我。不过以她的能力,想要瞒过我简直是小事一桩。
“直觉。”她笑了笑,继续道:“而且啊,只有你知道如果她们都找不到我了,该去哪里找我,因为我只对你说过。”我开始怀疑当时她是否真的喝醉了,现在她依然能记得清自己酒后说过什么话,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她根本没有喝醉。
“如果我说我也是凭直觉来的呢?”
“那只能说我们之间有着良好的默契。”她耸了耸肩。这时热牛奶也端了上来,她对着服务生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说来,博士还是很有品味的。”
“我就当是在夸我了。”
“这家咖啡屋我也经常来。”她全当我说的话没听见。
我呆呆地盯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也回望着我,眼里全是笑意。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的眼眸最终还是微微收缩了去,我也总算问出:“受伤了吗?”
“可能吧,但至少没有外伤。”
“关于你来到这里,要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但如果伤到了自己,我可不会再让你这么乱来了。”
“放心好了,又没什么大事……”她低下头,拿起热牛奶喝了一口。我扭头看着街道上,雨势比起刚刚已经弱了许多,潮湿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边缠绕,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有些许的节奏感,但听起来并不明显。咖啡厅周围的花丛浸满了雨水,被雨水洗涤过的花朵似乎开放的更加艳美,比起我,它们更适应这样的环境,单就这一点来说我还是挺羡慕它们的。
“什么时候走?”我随口问道,视线倒是没从街道上挪开。
“再过几天吧……有些事情不解决还不行。”她又一次拿起杯子,牛奶只剩杯底,杯口挪动到唇边时,她又顿了一顿,似乎是有些小心地询问我:“你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
她这样优柔还是少见,那略带些请求的询问不知为何戳中了我的笑点,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我有想刻意捉弄她的心思,故意让我的笑变得像是嘲笑,而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喝了吧。”我指了指她拿在手里的杯子,“虽然还是下午,但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随着我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我的掌心。虽然她做的绝大多数工作都很是令人感觉劳累,但她的手摸起来还是那样纤细、柔软又细腻。于是我撑起伞,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咖啡厅。
因为我居住的宾馆就在这家咖啡厅的楼上,所以我们实际上在雨中仅仅漫步了不到一分钟。但就算这样,那股燥热黏腻的感觉依旧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知道我就住在这里,对吧?”我问道。
“具体的位置倒是不清楚,但是知道是这栋楼。”
“也就是说你在我到达叙拉古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回过头,看她眼神有些闪躲的意思,“别在意,我就是随便问问……我知道你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那是你的隐私,我并不想深究。”
“嗯。”我们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梯,沉默时不时的在我们的中间出现。
“床没那么大,如果晚上在这里休息的话,就挤一挤吧。”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清楚她指的是上一次同床共枕,依稀记得是一次周末假期,约定好了在我家里吃顿大餐,因为时候太晚就睡在了一起。工作的原因,时常会让我们一直呆在一起,所以同床共枕慢慢地就变成了一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而且由于我们的关系,除了睡觉和讲些笑话,其他触犯隐私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做过。以至于我后来回想起,总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孤男寡女,共居一室,本该荷尔蒙爆发,遵从物种的自然结合,但不知怎得却从未在我们之间发生,甚是好笑。
“两个多月之前了吧。”那之后她就回企鹅物流工作了,直到现在。
“……还有些怀念。”说着说着我们便到了旅馆门口,刷卡打开了房门,迫不及待地扑向门口的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同时拨弄出了吸附水蒸汽、烘干空气这样的功能按钮。
“总算活过来了。”我深吸了一口气。
“叙拉古的雨季一直都是这样,不是这里成长的人,很难接受的了。”她脱下长靴,踩着丝袜站在实木地板上。伸手理着长发,想必这样的天气让她也很不好受。
“有拖鞋,怕你着凉,还是穿着吧。”我从柜子里取出宾馆的一次性拖鞋,展开,放在她的脚边,她听话的踩上,然后拿起我的杯子喝起了今早壶中烧好的热水。对此我并没异议,我们的关系如此,使用对方的物品无可厚非。
“来休息吧。”我这样说着便走回到了卧室,脱去大衣,只剩下一件半肩袖和短裤,靠着床板倚在床的角落。我扭头看着窗外,感受着空调那温柔和蔼的凉风,干燥的空气令我感到了无比的愉悦,不知怎的,心中只有释然。
德克萨斯是在我上床后五六分钟后才走进卧室的,在她走进卧室之前,就已经换好了衣服,其实也就是把外套脱掉,剩下尽可能少的衣裳,这样睡起觉来也不会太燥热,也不会被布料之间的摩擦弄得心烦。
她径直走向床,看得出来睡意在席卷她的大脑。可她在上床后却凭没有选择躺在我给她预留的位置。而是不断调整着姿势直到她半坐着枕在我的肩膀处,身体也有一部分压在我的身上,总的来说是把我当成了靠枕,我的两臂从她的腰间到她的小腹,她卸下所有的负担和防备,就这样惬意地躺着。
我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相比较而言,我甚至觉得她能这样放松反而是一件令我舒心的事。我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那是一种温暖,和外面的燥热截然不同的温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平静在我身上产生了。
“抱歉……”我听见怀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并没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所以你也没必要道歉。”我感觉到她的手钻到我的掌心,便继续道:“就算做错了,也是正常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头脑一热的时候,大不了烧了这一切,然后远走高飞,如果说真的要道歉,你应该对自己道歉,而不是跟我说。跟我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让你感觉到一些虚假的心安。”
“可不可以不要走……陪着我好吗?”很难想象这种请求是出自她的口中,但她那易碎的声调让我的心颤了一下。
“笨蛋啊,”我叹了口气,“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陪你,怎么会又走掉呢?”我抱紧她的臂膀稍微缩紧了些许,在我的怀里她像是一只很大很大玩偶,身体柔软、纤细,还有淡淡的、雏菊的香气。她侧过身子,抬头看着我,易碎的目光很难不让我的心脏产生些许不规律的跳动。
“真的好累……但是有博士在,会舒服好多。”她闭上眼睛,勾起嘴角。
“把我当成靠枕了吗,就这么睡着也太不讲道理了。”我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博士也可以把我当成抱枕,就是抱起来没那么舒服。”
“比起抱枕的柔软,我更喜欢你的温度和实感呢……”我心想着。不过为了不打扰她,我没再说话,一直盯着她的侧颜,已然忘却了时间,她早已沉入梦乡,酣然睡眠。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昏黄,雨也停了许久,窗外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是屋檐上的水珠滴落在钢板上的声音。
我伸出胳膊拉开窗子,泥土翻新和雨水的味道充盈了鼻腔。大概是身体的移动让我僵硬的神经感觉到了麻木,我这才意识到另一半被她压着的身子已经没有了知觉,轻轻地挪动她的身体,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我借着微风,靠在窗边瞎想。
街上又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听见了这两天都没听到的人声嘈杂。叙拉古的生活似乎刚刚步入正轨,我也找到了能是我的心得以平静的宝物。我再次躺在床上,耳边的人声嘈杂变成了德克萨斯微弱的鼾声。我像她一样侧过身子,将她轻轻拉进怀里,手不小心突破了她内衣的屏障,抚摸到了她小腹部的肌肤。
不过我没打算收回手,也没打算继续“侵犯”,就这样停下来,因为我也早就需要和她一样的、长久的睡眠和休息了。睡梦中的她转过身,脸蛋冲着我的脖间,轻声呜咽着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看见了她的泪水,缓缓地流淌,直到滴打在枕头上,渐渐消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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